阿茉儿学着楼弃垂下睫毛,她睫毛浓密,遮住了小半的瞳孔。
可楼弃看得见,她在望向自己的下唇。
二人的脸靠得太近,他能认真观摩她鬓角的每一根发丝,烛火打在她脸上映出的每一处起伏。
楼弃此刻很幸福。
“抱抱我?”阿茉儿见面前人没有反应,再次出声。
她看得见,楼弃的眼色沉了沉。
阿茉儿轻哂,嘴角扬起,眼底却不带笑意。她松开一只手,另一只则更深一步,将他的颈全然圈住。
楼弃坐的直,手却在身旁的桌面上轻点着。
指尖轻点桌面的习惯,他向来知道的。
过去,阴暗的地牢中,楼弃长久地坐在圆桌旁,面对着一个又一个不肯吐出实话的人。他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轻点过难捱的日夜。
后来,这一习惯如那些血腥味一道深入骨髓,去不干净了。
起了杀心时,他便控制不住地如此轻敲着自己的指尖。
今夜,烛火不热,却灼人。
楼弃抑着被情.欲控制住的自己,指尖却无法安抚那般在桌面上发出噔噔的碰撞声。
可他不想杀人。
噔——
安静中,这撞击声实在难以忽略。
阿茉儿看向楼弃的指尖,跨过二人间最后的距离,坐在他左腿上。
噔——
阿茉儿搂着他,二人肩头撞在一起,楼弃才抬眼看过来。
“好。”他回。
随后,手从桌上撤回。向下搂到了她小腿上。
阿茉儿小腿忽然被楼弃抬起来,一时间失衡,她全身都向后仰去。
布料撞在一块发出闷响,她腰间撞到了楼弃及时拦上的小臂。
他将她小腿托起,放到自己另条腿上。却不将手抽回,于是阿茉儿小腿下垫着楼弃的胳膊,在往下才是他自己的腿。而楼弃身高臂长,手便只好随意搭在她大腿上。
另只手在阿茉儿腰间。
他搂得紧,阿茉儿轻声道:“疼。”
今日她腰当真是受罪了。
可他手间的力道不减,拇指在她腰间打转。
“忍会儿。”楼弃说。
阿茉儿皱着眉,任他揉着。
他揉得认真,神情一丝不苟。
阿茉儿瞧过去,只觉他将自己当作一块儿死肉。
坏主意浮上心头,阿茉儿空下的手伸去捧住楼弃的脸。
她拇指在楼弃的唇边打转,却不碰上。
楼弃的表情没让她失望,虽变化不大,却足够聪明的她识别出他的动情。
她脸往楼弃那边凑去,腰间,他动作停下。
待二人距离彼此只剩下一寸距离时,阿茉儿眼底的温柔突然抽离,她嘴角勾着坏笑。
“这样,金主满意么?”
此话一出,楼弃身子可察觉的凝滞一秒。
阿茉儿却像是不满意一般:“金主喜欢主动的?”
楼弃将放在她腰间的手拿开,阿茉儿算是得了自由。
明明是她先惹人,此时她却又立刻站起身,不带一丝迟疑。
她走到自己床边坐下,继续说:“那您找我算是找对了。我正好,挺主动的。”
“叫我名字。”
楼弃说,神色语气都如常。
事实上,他的变化本就不大,坐在他身上才能感受三分。
“好的,金主。”阿茉儿扬起个灿烂的笑。
楼弃没搭她话茬,他站起身,环顾起一侧的书柜。
阿茉儿屋中总有一丝草药的清爽与苦涩交杂的气味。有部分便是这书柜中部分破旧的医书中传来的。其中与阿茉儿视线齐平那排的医书已被翻的翘了脚。
医书下方时一整列的话本,话本上多积了层灰。
楼弃抽出一本来看。
刚翻开一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转头问阿茉儿:“苏鸣那儿的话本是你的?”
阿茉儿不置可否:“我有时跟苏哥哥一块儿看书。家里的医书我娘不让我往外拿,苏哥哥就给我备了好些话本看。”
楼弃将那本书塞回去。
“他待你倒好。”
“那当然。我待他也不赖啊。”阿茉儿困到没边儿了,强撑着精神。
“那你被我掳走,怎么交代?”楼弃抱臂,靠着书柜。
许是被阿茉儿的困意感染,他难得话语懒洋洋起来。
“跟谁交代啊?”阿茉儿说,不等回答,她又补充,“跟我娘,没啥好说的。”
“跟苏鸣如何说的,你,没查到么?”阿茉儿笑,话里带刺。
楼弃闻声也笑,头随意往旁处侧去。
这一无意之举,却恰好看见了那角落中生灰的玉佩。
“你为何愿意带我走?”阿茉儿已躺到了床上,闭着眼问。
楼弃捏起那块玉佩,用手将灰掸去。
他嘴角的笑意消逝,出声反问:“你为何知道我能带你走?”
揣着明白装糊涂。
“茶花馆一掷千金,你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阿茉儿懒懒回。
“美人计,自然因为你是美人。”楼弃亦不走心地回。
阿茉儿已听不真切,睡意翻涌着。
楼弃眯着眼,将那块廉价的玉佩握在手心。
他看了一眼已半梦半醒的阿茉儿,走到窗边,翻窗离开。
手心的玉佩硌到了掌心。
楼弃在月光下摊开手,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起它。
那是块儿很粗糙、很廉价的玉佩,确是九岁的楼弃最珍重的东西。
赠予她。
然后被放到角落生灰。
狭窄小巷中,楼弃的发尾被风吹扬。
他走过无数的暗夜,穿过无数条巷子。可今夜,他却觉得夏日的风有些冻人。
楼弃扯了一抹自嘲的笑,将玉佩放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