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翻着一本胡人名册,裴珩仔细看了数页,忽觉眼前有些混沌不清。他不自觉皱起眉,抬手捏了捏眉心。
再掀眼时,岑晁正从门外走进来。
“她说了什么?”裴珩问
“一些没价值的话。”岑晁翻起一只杯子,倒了水来喝,“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裴珩回忆道:“那日为了方便行动,我特意将虎符与腰牌系在一处,她既捡到了腰牌,虎符不可能凭空消失。”
“她家呢,你找过了吗?”
“派人去搜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我让程阳去调顺义坊的人员册簿,还没回来。”提起这个,裴珩语气中透出点不耐烦。
长安城的人员册簿收录在京兆尹府衙内。
京兆尹张敏是个极其讲究程序规范的人,程阳此去得先向户部行文呈报,再经过层层核审、记录,拿到户部批文,才能有借用册簿的权限。
一般认真点的,到这也就够了。
但对于张敏来说还不算完,因为还有一道程序没走。张敏拿到批文,得再去向户部核实,等核实完毕程阳才终于能拿到册簿。
此时已近日中,这么一遭下来,程阳宵禁前能不能赶回来都不好说,不怪裴珩郁闷。
岑晁在心里啧啧两声,不禁感慨:“幸亏有守卫认得那小娘子,不然得等到猴年马月。”
裴珩眼中显出几分意外,示意他继续说。
“她是禾丰斋的掌柜——就安康坊街上那家生意顶好的糕点铺,”岑晁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裴珩不明就里,看了他一眼:“嗯,继续说。”
岑晁放下杯子,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就是闻袅那丫头千挑万选找来给她祖母贺寿那家。”
裴珩难得一怔。
“是吧,我也没想到。十六七八的小娘子,父母又皆亡故,靠着自己打拼出这样一番作为,委实——”
“去宣平侯府那天,她不是一个人。”
岑晁正感慨着,却被裴珩突如其来冒出的话打断。
“什么意思?”岑晁愣了愣。
“那天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胡人。”
宣平侯府从来不会出现胡人,为此他还多留意了一眼,决计不会看错。
想起宋拟狱中的迟疑,裴珩眸光沉了两分:“可她对我们说,家中并无旁人。”
岑晁听得眉头皱起:“你是说她在撒谎?可若…你也知道,一些大梁百姓至今不愿把胡人当人看。”
大梁与胡地对立了几个朝代,个中恩怨不是推行几年两族共和的政令就能轻易消解的。
不过裴珩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垂着眼,手指在书案上轻点,半晌方抬起头道,
“真相如何,一试便知。”
牢房里只留了两个守卫。
宋拟背靠墙壁,或许是因为适应了环境,相比起刚开始的恐慌,此刻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
岑晁走前说过,只要查实虎符丢失和她无关,就会放她走。
“小统,你觉得是阿孜干的吗?”宋拟低着头,在脑海中与系统交谈。
“从作案动机和能力来看,有90%的可能性哦。”
宋拟来回拨弄着地上的干草,半天没说话。
她很早就知道阿孜是细作。
可那又怎么样呢。
阿孜一不杀人二不放火,经过两三年的相处,宋拟清楚很多事情只是她被逼无奈,没办法而已。
系统理性建议:“宿主想尽快洗脱冤屈,最好还是说出阿孜的事情。”
看守的恐吓以及裴珩专擅跋扈的行为,让宋拟对长安兵官原本就算不上好的印象变得更加糟糕。
听了系统的话,她只摇了摇头:“大梁军士本就对胡人心存偏见,要是被他们知道阿孜可能和这事有关,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没聊几句,转角又传来脚步声。
一个穿着军甲的士兵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的文书,看守见了,解下腰间钥匙,径直走到牢门前。
锁链晃动声传来,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宋拟脊背一紧,警惕地看着他。
啪嗒一声后,牢门应声而开。
“你可以走了。”看守面无表情。
好消息来得太突然,宋拟懵了一瞬不,下意识指着自己问:“我、我吗?”
“是,偷盗虎符之人已经找到,你能走了。”
“多谢军爷。”
反应过来后的宋拟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道了句谢,跟着另一个看守往出口走。
出去没有再被蒙着眼,宋拟看清了周边的环境。
和料想中一样,这是间地下密室。
宋拟跟着看守走上一段楼梯,接着又绕过一条长道,来到一扇古旧的门前。
看守开了锁,把着门站到一边,侧身让开一条道,朝西面指了指
“自己从那走吧。”
门外像是大户人家后宅院的穿堂,西面有一处小门,大约是出口。
宋拟刚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迟疑道:“我能问问,偷走虎符的是谁吗?”
看守刚要关门,闻言重新审视了她一眼。
宋拟忙道:“我只是好奇,谁让我平白无故遭此牢狱之灾。”
原本清清白白的人无端被牵连进了牢狱,任谁都会心怀不平。更何况是这种最讲究名声的小娘子。
想到此处,看守一直板着的脸松了松,带着几分同情道:“是个胡女细作,小娘子若觉得受了委屈,只管去恨胡人。”
“胡女”两个字一出,宋拟心中顿时一跳,正想多问些细节,看守却先她一步关上了门。
穿堂连着兴德坊后街,等站到了街口,宋拟才发现自己一直都被关在将军府里。
但此时她却顾不得去批判裴珩这种无视人权的行为,大致辨别了方向便急急忙忙往顺义坊跑。
“阿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