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的路线和上次走的不一样。
宋拟慢裴珩一步下车,只见眼前不再是石砌的小道,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铜铸的大门,墨黑的牌匾上龙飞凤舞悬了两个烫金大字——诏狱。
原来这里才是正门口,宋拟默然,收回视线时裴珩已走到守卫面前。
守卫看过裴珩的令牌,转头打开大门,宋拟要跟着进去时却兀地被两柄长枪拦住。
“这......”宋拟为难地看向裴珩。
裴珩斜了一眼守卫,语气不满:“我带来的人也得查?”
守卫不敢顶撞裴珩,但迫于上头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道:“诏狱重地,圣上明令无令牌者不可入内,请将军恕罪。”
裴珩眸子一眯,正过身。
不待他说什么,另一个守卫感觉到裴珩周身低下来的气压,当即抱拳道:“将军带来的人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属下职责所在还请将军体谅则个,让我们给这位娘子搜个身。”
“不行。”裴珩想也不想地拒绝。
守卫面露难色。
眼见着两方即将陷入僵持,宋拟开口道:“没关系,你们可以搜身。”
裴珩抬眼,看着宋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眉头渐渐皱起。
守卫朝宋拟投去感激一眼,转而去看裴珩脸色。
后者嘴唇紧抿,不置可否。
守卫也只好跟着等,裴珩不发令,谁也不敢真的动手。
宋拟小声提醒:“将军,时辰不早了,岑大人还等着呢。”
默了片刻,裴珩才终于眼带不耐道:“动作麻利点。”
搜身的守卫再笨到此时也知道宋拟是个不能冒犯的,虚虚在她外袍周围拍了拍便放了行。
跟掸灰似的。
“裴将军,我们走吧。”宋拟走到他身旁。
裴珩周身气压却还是低,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应答,凉凉瞥了眼搜身的守卫,自顾转身往里走。
宋拟努了努嘴,略带同情地朝守卫看了一眼,心里想着自己以后千万不能下裴珩的面子。
宋拟本来都做好了再吐一次的准备,谁料和之前矮小阴臭的环境不同,这次关押细作牢房不再有怪异的气味,甚至都能称得上整洁。
良好的办公环境自然让人心情愉悦,即使是监牢,宋拟也觉得舒心不少。
岑晁在里面等了许久,一见到二人不由得有些埋怨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
裴珩不说话,宋拟不好意思道:“因为我没有令牌,在门口耽误了些功夫。”
岑晁奇怪道:“你们没从后门进?”
宋拟略带疑惑地看向裴珩,路线是他定的,怎么现在听上去似乎有点岔子?
裴珩无视二人目光,短促地哼了一下:“我凭什么要走后门。”
宋拟:......理解了
岑晁却觉得裴珩脑子抽风,带着个毫不相关的人从正门进有多麻烦他又不是不知道。
“又不是没走过,装个屁...”岑晁暗自腹诽,不就吹点风吗,路程可差了一半呢。
裴珩走到牢门前,看到里面的人,略顿了一下:“他就是抓到的细作?”
“是,没想到吧。”岑晁走上前,似嘲未嘲地哂道:“是自己人。”
四周的火光照得亮堂,那人好似影子般蜷缩在最角落。
“吴齐。”
裴珩沉着眼喊道。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裴珩语气里的失望和愠怒,吴齐抱着头脊背不住地耸动起来。
“给我一个理由。”锁链响动,裴珩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宋拟哎了一声刚想说危险,肩膀却被人拍了两下,岑晁食指压在唇畔,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牢门栅栏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折断了火把燃烧出的光亮,裴珩鞋尖停在影子前,淡眼看向龟缩于阴影里的人。
二人所处,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裴珩继续道:“你是大梁人,是我裴珩的兵。”
吴齐嗓音沙哑:“对不起...将军。”
“别和我说对不起,”裴珩忽而上前一步,“我要理由。”
宋拟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他...”
岑晁示意她安心。
“我、我只是——”吴齐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裴珩再进一步,弯腰:“是什么?”
吴齐颤抖的身体忽然暴起,寒光一闪,抬手朝裴珩面中刺去,
宋拟猛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
然而四周寂寂。
“细作...死了吗?”宋拟小声问。
岑晁低低笑了声:“睁开吧,裴珩没事。”
宋拟缓慢睁开眼,只见牢内吴齐右手青筋暴起,指尖长针在离裴珩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
裴珩双手垂在身侧,面上一片平静,眼眸往刀尖垂了垂,复又看向吴齐,似乎早已料到他藏着暗器,也早料到他不会下手。
宋拟这才见到吴齐的样子,瞎了一只眼,面容依旧清秀。
因而,宋拟记得他这个客人。
“小统。”
“了解!”
“对不起...将军,您杀了我吧。”吴齐在裴珩逼人的视线里溃不成军,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裴珩直起腰,语气淡漠:“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哽咽,“您就当吴齐那时死在边塞,从来没有回来过吧。”
岑晁讽刺道:“你以为你死了就对得起谁了?通敌叛国,呵呵,难为你家老爷子还能死得安生。”
这话像是长进心里的恶刺,将吴齐的五官划拉得面目全非,他双手捏拳:“是,我该死,胡虏也该死。”
“但是...但是.....”他又开始泣不成声。
宋拟忽然道:“是因为你的妻儿?”
吴齐猛然抬头,看向牢外的宋拟,神情惊愕:“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