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拟心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裴珩敏锐至此,闪烁其词时,眼前的帐幔忽然被拉开。
裴珩披了外衣坐在床沿,好看的眼睛带着洞察一切的威视,却因为身在病中而多了几分恹恹,像是万物肃杀中开着的花。
已经比初见时要收敛许多,宋拟却仍旧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就像面对,那种能够窥见却又无法逃离的生死宿命所带来的惊惶一样。
宋拟在离他数步之外的地方站着。
良久,她才缓慢点了下头,轻轻开口
“我见到阿孜的时候,她就快被人贩打死了。也是在那时,我看到了她最后的命运。”
裴珩掩唇低低咳了一声,后道:“是什么?”
宋拟神色一下子变得悲伤:“死于非命,就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天。后来我买下了她,她就帮着我打理禾丰斋。两三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我以为我已经改变了她的结局。”
“可她最终还是死于非命。”
宋拟垂着头,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出现一双黑靴。
裴珩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朝她走来。宋拟下意识抬头。
后者步子却一拐,坐上了旁边的软榻。
宋拟一愣。
软榻设在玉阶上,宋拟站在原地二人一上一下,又是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看上去又和审讯似的。
裴珩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也坐。”他朝宋拟身侧示意。
身侧放着茶桌,宋拟道了声谢,往一旁的椅子上坐。
刚坐下想继续往下说,又听见裴珩似有不满道:“再近些。”
宋拟动作一滞,什么意思?
裴珩拢了拢外衣,平静地解释:“病中昏沉,听觉不甚灵敏。”
哦,明白了。
宋拟意思着稍微朝他那移了点,转而清了清喉咙打算提高点音量,刚想继续说,却发现涌起的情绪被他一打岔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讲。
裴珩善解人意地替她接上话:“我倒是觉得,结局的更改也许在她不在你。只要她是细作,终难逃一死,若她改邪归正,不偷拿虎符兴许还能好好活着。”
“至于你说的火灾也是如此,那对夫妻听了你的劝告从而避免了灯节的大火。”
宋拟蓦地抬头,这倒是她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可是爆炸还是波及到了他们,这该如何解释?”
裴珩不屑一顾地笑了笑:“熏黑几片瓦就算波及的话,那受害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所以,你还是救了她们。”
宋拟愣愣看着他,裴珩说这话的时候,身上那股令人胆颤的气压完全消失了,甚至能感到一股似春风拂面般的温和。
“但话说回来,你在给她算命的时候,就没发现她细作的身份?”裴珩支着头靠在榻上,懒懒地看向宋拟。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宋拟有些语无伦次:“我、她可能那时候还不是——”
......
看到裴珩眼里笑意横生,宋拟闭了嘴。
还装什么,照他的敏感程度,自己想包庇阿孜的事情恐怕他早就心知肚明,在这拿她当乐子呢。
果然春风什么的,都是错觉。
念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宋拟决定大发慈悲不和他一般见识。
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裴珩福了福,微笑道:“看样子裴将军已有对策,宋拟便不打搅将军休息了。”
“哦,对了,”宋拟想到最重要的事情还没做,于是折回来:“将军感染风寒一半责任在我,宋拟家世清贫,送不了将军什么好东西。”
说着,将袖子里的香球放在桌上,裴珩的目光跟着转到那枚玲珑的金色香球上。
宋拟接着道:“据店家说此物可防寒邪侵体,功效虽微,但还是希望它能助将军早日康复。”
裴珩挑眉:“你一个人去买的?”
“从火药司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盈芳斋——”看到裴珩的反应,宋拟疑道:“是它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裴珩从榻上走到桌旁,拿起香球转了转,“只是已经许久不曾有人送过我香球了,有些新鲜,多谢。”
“将军不嫌弃就好。”宋拟面上礼貌应着,心里却总感觉裴珩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