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牢牢握住女儿的手,泪眼婆娑道:“丽娘,我的好女儿,你哪里是不孝,你是太孝顺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阿娘不愿意看你把大好的青春,押宝到你爹身上......你爹他刚愎自用,眼高于顶,如真是丢了性命,也是他不听你我劝阻,是他的命数,你何苦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啊!”说完又艾艾哭了起来。
丽娘低声劝道:“阿娘疼女儿,女儿都知道。但阿爷给了女儿生命,又小心看顾女儿长大,如此恩情,岂能不管不顾?女儿相信阿爷有菩萨神明护佑,定然不会有事,只盼咱们家中有那智勇双全的少年,去迎阿爷回来,女儿嫁他,给他生儿育女,当牛做马,也是毫无怨言。”
那周娘子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艾艾哭个不停。
丽娘又是温言劝慰了半天,又亲手给周娘子喂了安神养心的汤药,才把周娘子安抚下来。
丽娘看周娘子已经入睡,嘱咐母亲身边的婆子好生守夜,才带人离开了父母卧室。
回到自己房间后,那丽娘在婆子伺候下洗漱完毕上床安寝。
从午后阿六归家得知父亲消息,到晚间发布招亲消息安抚好母亲的这几个时辰,丽娘神经一直高度紧张,此刻躺在床上,脑海中也是纷纷扰扰,各自画面片段不断闪回。
一会儿是父亲带自己骑着白马一起去踏青,一会儿是元宵时骑在父亲肩头去灯市上看花灯,一会儿是幼年时失足落入河川,家中白马将自己救起,父亲一脸惊慌地蹲在身旁唤醒自己......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丽娘才终于浅浅睡去。
刚睡着没多久,丽娘只听到房门不知为何被人打开了,她以为是守夜的婆子进来添香,想要出言阻止,却不知为何,怎么也开不了口。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个人走到自己床边,轻声低唤:“丽娘,丽娘......”
丽娘迷迷糊糊坐起身,掀开床帐一看,床前站着一个面色白皙清秀,身材挺拔俊美的少年,看起来十分面熟。
丽娘不解问道:“你是谁?如何进到我房里来的?”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是家中白马,幼时救过你驮过你的,你不认识我了吗?”
说完掀开额前刘海,只见他额头正中有一小小青色星纹,乍看去仿佛额上生了第三只眼睛。
看到那熟悉的星纹,丽娘立马想了起来。
她记起幼年时家中的确有一匹白马,和自己甚是亲近,经常驮自己和父亲一起外出游玩,有次还将意外落水的自己救回。
她喜这马儿温驯乖巧,将它视为最好的玩伴,因看马儿浑身毛发如雪似玉,还给这白马起了个名字叫玉奴。
只后来年岁渐长,周大户将女儿当大家闺秀教养,将她深锁院中,等闲不得出后宅,这才渐渐忘了这幼时玩伴。
想到这些,丽娘试探着问道:
“玉奴,可真是你?”
那少年听到丽娘唤出他名字,面色激动,疾走几步跪到丽娘床边,握住丽娘双手道:
“丽娘,是我,我是玉奴,从小陪你长大的玉奴!”
丽娘恪守女德,从不曾被外男触碰过身体,骤被年轻男子握住双手,立马羞红了面颊。
她将玉手从少年手中挣脱,垂首轻声问道:“玉奴,我一直以为你是匹母马,怎么几年不见,你反倒成了男儿模样?”
那唤作玉奴的少年闻言忍俊不已,压低了嗓子轻笑了两声道:“丽娘,你幼时我修行不足,未会开口说话,也从未说过自己是母马,你怎会以为我是母的?”
丽娘被少年极富磁性的笑声蛊惑,头垂得更低了,窘道:“是我阿爷告于我的......”
那玉奴想了想,正色道:“是了,我想起来了,你九岁那年,我俩有日正作一处玩闹戏耍,我卧于树下,你倚靠我怀,不小心碰到了我夸下之物,你正好奇触碰那物时,主家过来喊走了你,从此再不允你接近我,你我也再未见面,是也不是?”
丽娘回忆起旧事,点点头道:“我记得当时问阿爷,玉奴腹下那长/长/硬/硬的竟是何物?阿爷说你是匹母马,那是你的/奶.......”
玉奴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丽娘真是冰雪聪明,玉奴喜爱的紧。”
丽娘被马儿嘲笑,脸露不悦,正色道:“你即是男子,便不能入我房内,如被外人知晓,我女儿家清誉扫地,若被我阿爷只道,我便只有去投河了!”
玉奴急道:“万万不可,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取笑你了!”
见那少年迭声认错,跪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看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丽娘心情略有好转。
但刚才提到了父亲,想到阿爷孤身在外,生死未卜,丽娘悲从中来,从午后一直压抑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珠泪滚滚而落。
那玉奴见美人落泪,以为她还未原谅自己,更加着急,抓住丽娘双手直往自己身上招呼,口中道:“玉奴无理,竟敢惹丽娘不高兴,快,来打我一顿出出气!”
丽娘挣回双手道:“和你没有关系,我已经不怪你了......”
“那你为何还哭了......”
丽娘仰起头,用袖子擦去眼角泪水道:
“我是想到了我阿爷,现在也不知他在哪里受苦…...西境苦寒,去岁春天离开时,阿爷以为秋天便能回来,也未带足冬衣,不知在那苦寒之地,他是否吃饱穿暖.......”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又低声啜泣起来。
那玉奴沉默半晌,低声问道:“丽娘,今日你在前院当着众人的面说,谁能迎回主家,你便嫁他为妻,此话当真?”
丽娘忍泪抬起头,看着玉奴双眼,沉声道:“半点不假,我起过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