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铺子位于官道旁不远的岔路口,一座歪歪倒倒的木板屋,窗户是纸糊的,屋顶上铺的是茅草,破烂的木板门大开,露出屋内幽暗的烛光,凛冽的风一吹,大门发出脆弱的“吱呀”声。
若不是老远就望见屋前立着个双鬓斑白的老头子,时湛几乎都没发现这儿还有人家。
“......”时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贵店生意怎么样啊?”
谢召没明白他的意思,有点莫名其妙:“挺好。”
——刚刚打完仗,又遇上莫名其妙的无尽长冬,又有多少平民百姓能熬过去呢?
说来也是讽刺,这个时候,她家的生意愈发红火起来,最近都忙不过来了。
时湛委婉道:“令尊可真是节俭至极,在下佩服。”
谢召:“......”
她哼了一声,解释道:“我老爹说,他要等一位旧客。旧客记性不好,若是重新建了房子,旧客就找不到了。”
时湛有些意外,怔愣了片刻,哑然失笑。
他轻笑出声,谢召就感到有些奇怪:“怎么?”
“没事。”时湛说,“令尊......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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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召刚走近,谢老板就扯着嗓子喊起来:“阿召,怎么回来这么晚?”
还没等谢召说话,他就自顾自唠叨开了:“我说你这小丫头,平日里少在外面野。你这纸壳子脆弱的很,到时候坏了都补不得的,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我都说过多少遍了——”
“有点事情耽搁了。”谢召对他的一番苦口婆心没什么反应,语气如常。
“野哪儿去了?”
谢召:“......”
她捏着手里的帕子,忽然有点心虚。于是把背过手,三两步就要进屋去,被谢老板喊住:“小丫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谢召只得回道:“答应了覆雨,给她买的。”
谢老板浑浊的眼珠扫过谢召手上已经沾了油渍的帕子和被帕子包裹的糕点,目光一定,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复杂。
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叹口气,道:“姑娘家的,帕子最好还是别这么用。”
帕子在谢召手里默默掀起一个角。
谢召:“没什么事,我去找覆雨了。”
她拔腿要走,谢老板道:“慢着。”
谢召抬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她老爹,谢老板犹豫了一下,道:“覆雨......她快要离开了。”
离开?
谢召茫然地望着他。
谢老板见她表情,叹了口气:“她快要离开我们家了。”
谢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老板说的“离开”,并不是她在生意上接触到的生老病死的“离开”。
这让她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谢召记得,自从她重生在这户人家之后,覆雨就一直跟着她,无论是在店里也好,出门跑生意也罢,从没离开过她身边。
“不可能。”谢召皱眉,“她还能到哪儿去?”
谢老板:“她要嫁人了。”
谢召愣了:“嫁人?这么突然?”
她定了定神:“她要嫁人,总得有人来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吧?”
谢老板摇摇头,叹了口气:“阿召,你知道‘冲喜’这种说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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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召冲进屋里的时候,屋内灯火昏黄如豆,覆雨正坐在满地银箔的角落里,面对着一墙白花花的纸人发愣。
听见谢召的脚步声,覆雨吸了一下鼻子,没回头,叫了一声:“......小姐。”
谢召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哭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滞,覆雨静了一会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开口道:“我要嫁到广陵去了,不能陪在小姐身边啦。”
“我要嫁给广陵城主商家的少爷。”覆雨道,“少爷和我八字相合,正是大吉之兆。可是......他在战场上落了伤,已经昏迷不醒快半年了。”
她今日接到广陵来的信,说是她远在广陵的母亲为她应下了这桩婚事,嫁给一个于人世不久的少爷......冲喜。
寻常婚事三媒六聘,说亲备礼,然而少爷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礼数来不及准备,她就得尽快动身了。
谢召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战场上落了伤?半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