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樱觉得,那八成是个“把柄”。
十日前她三言三中,前两次的失踪和中箭都可以用巧合解释,但雷劈一则就太过玄学了——为何反倒最离谱的这次能中?
暮樱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日,觉得关窍必定就是那把小斧子!
“书上说,云贵一代多有蛊术,举凡是能隔空控制对方的,多半都需要有些那人的体己之物在身上。”暮樱在屋里踱了几圈,语出惊人道:“惊鹊,我觉得可以把斧子偷出来试试。”
惊鹊倒抽一口凉气:“殿下,你确实知道霍千里是谁吧?”
霍某人凶名在外,光是跟他有关的鬼故事就不下百来个,其在中原百姓心中的恐怖程度比起黑白无常只高不低。
“奴觉得,这事可以一做。”
开口者是暮樱的另一个贴身侍婢,仆名叫做鸣蝉。宫变那日,鸣蝉刚好在宫外探亲,比起惊鹊,她年纪更长,性格也相对沉稳一些。
暮樱充满希冀地看着她。
鸣蝉沉吟道:“依奴看,不如就让王统领将剩下的三千金吾卫都带去,一鼓作气攻进都督府,必定能将那斧子带出来。”
暮樱:“……”
一鼓作气杀进去,然后让霍千里冲冠一怒为小斧,跑进皇城把自己和阿庑捶死吗?
“可惜咱们手里没人。”惊鹊叹了口气:“要是有个能力大无穷的江湖大侠就好了,殿下说是也不是?”
殿下看着自己这对卧龙凤雏,默默徒手捏碎了两个核桃,点头称是。
*
五军都督府座落于长安西南,占地极大,提起嘉会坊,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座废宅。
而它之所以能逾制,皆因它的第一任主人名叫庸宴,乃是前朝第一将军。他与归云公主青梅竹马长大,却少年离散,无论庸将军如何希望复合,归云都始终不肯点头。
她不点头,却亲自督造这座建给他住的宅子。一草一木,都有她的记号。
归云公主为此宅起名为“幻”。
“是太幻了。”穿着胡服的暮樱擦了把额顶的汗:“正房到底在哪呢?”
她没有惊动金吾卫,自己潜进来找那把小斧子,却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花园,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噗通一声闷响,暮樱耳尖微动,从茂密的红栗树后小心翼翼向外看去。
是两个并肩站着的匈奴汉子,正一人揣着一袋石头,往内湖里打水漂玩。
“摩诃德,我想家了。”年纪小的那个叹道:“我的医术和中原大夫没法比,我没有用,很难受。”
暮樱略懂一些匈奴话,如果对方说得慢,多少能听懂几个词。
年轻的这个一说“医术”,她便想起来了,暗探说过霍千里身边有个草原神医,名字叫做苞单,性格腼腆,治病却很有一套。
苞单抿唇问:“大王为什么还不登基,带我们回家?”
“因为形势复杂,如果我们现在走,世家联军就会把我们堵在回家的路上。”摩诃德拍拍他肩膀:“再说大王都二十一了。”
苞单莫名其妙:“二十一怎么了?”
摩诃德伸出两个拇指压来压去,眉飞色舞道:“你不懂,男人长大是要讨老婆的,我猜大王看上那个雷劈小公主了。”
暮樱听得一知半解,耳朵里钻进“公主”二字,又见那摩诃德满脸凶狠地用拇指做了“按压”的动作,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完了,霍贼果然打算杀了我!
摩诃德嘿嘿笑道:“苞单放心,今天军师就来了,有他给大王出主意,说不定就快有新阏氏了!”
苞单喜道:“那大王几时回……啊,是大王的亲卫!”
暮樱一听霍千里要回来,立即蹑手蹑脚地向后院逃去,她就是从马房混进来的,还打算原路出去。暮樱提起衣摆正要往出钻——
“未休,老实些。”熟悉的男人声线含笑响起:“干什么,想摔死老子找个新主啊?”
暮樱浑身一僵。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霍千里会像个寻常军户一样自己骑马回来,他们眼下只隔着一道带月亮门的院墙,霍千里马上就要进来了!
暮樱所处的院落本就是个套车用的退步隔堂,四下里干干净净一无所有,只西南角有棵歪脖子的老桃树,偏生还是严丝合缝贴墙长的,根本无处容身!
片刻后,霍千里走了进来。
他阅军阅了一天,又处理了手底下几个嗷嗷叫着要进城抢劫的属下,累得筋骨发酸,刚揉着脖颈走出院子,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脚下一旋,将整个院子扫视一遍。
走廊是走廊,大树是大树,连风都不比平常多二两。苞单从里面迎出来:“大王,怎么了?”
霍千里摆摆手:“累得眼花了,走走,回去吃饭。”
墙角的老桃树动了动。
苞单高兴起来:“听说今天云军师会回来,这真太好了——嗳?大王你的弓呢?”
霍千里回手一摸:“落在未休身上了,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取一趟。”
“老桃树”:“……”
这怎么还带杀回马枪的呢?!
几个瞬息后,霍千里抬脚进门。
霍千里:“……”
他沉默片刻,抹了把脸:“苞单,是不是我已经瞎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苞单:“哈?”
霍千里毛骨悚然地注视着地面上那个硕大的土坑,以及在隔壁马房里露出个头的老桃树。
这树……这树刚才不是在里头吗?
怎么突然跑到外头了?!
这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