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多年，也算仁义，倘若她家真的遇上什么困难，自己出手帮她解决了就是。
可他踏前一步，胸前却多了一把刀。
“蛮贼作甚！”贺傅母惊慌失措，应激般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握刀一样对准了他：“霍贼！你祸害了长安不够，还想伤我孙儿吗？！康德殿下忠君爱国，你，你不配做你母亲的儿子！”
这是霍千里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在大荆百姓心里，自己只是一个万恶的魔。
他好似当真被这可笑的威胁吓住了，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开个玩笑，只是安静地走了出去。
贺傅母心惊胆战地挡住偏院门口，直到确认他离开才回了屋。屋里，她的儿媳抱着昏睡的孩子哭泣，贺傅母便叹了一声：“时候到了。”
贺傅母的儿媳哽咽道：“母亲不必说了，我明白的。能为天子挡劫……千载史书之上，必有我儿名讳。”
贺傅轻声一叹：“你放心，前日夜里，樱殿下已经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何事，定会极力保全宝儿性命。”
贺家儿媳点点头，抱着孩子走出门去，她一路走出角门，耳听着更夫敲过未时三刻的梆子，将熟睡的孩童放在了门外右手边第四个石箱之内。
这箱很大，且留有气孔，别说是个孩子，就是装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孩子安静地睡着了。
*
贺家女眷的宴席角落，漏刻②滴答一声划过未时的第三道刻痕，坐在宴席正中的暮樱手心微麻，手中的小金樽洒了满身。
惊鹊呀地一声：“殿下脏了衣裙，咱们去换一身吧。”
暮樱颔首起身，满园女眷都跟着站了起来。她温和地往下轻轻一压手掌：“本宫片刻即回，不必多礼。”
梆子已经敲过，暮樱的脚步看似稳重，实则很急。今日这场虽是中秋宴，却根本没人打算认真看月亮，暮樱也一样。
她是来“换皇帝”的。
这几天她先是找太医坐扣，说阿庑得了满脸的红疹不能见人，而后让王守忠秘密地将他带出宫门藏在长安某处。
但正如阿庑所说，国不能一日无君，她此来赴宴，正是为了将贺傅母家的小金孙带回去暂时顶上一顶。
那日她夤夜出宫，便是到贺家与傅母秘密商议此事，她们已约定好将孩子放入刻有樱花的石箱之内，而未时三刻，正是换子时机！
“等等！”
席上一个浅蓝衣裳的女子突然冲了出来：“殿下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知道我继兄今日回京，也来赴宴，故而要去勾引于他？”
暮樱一愣，虚心请教道：“不知陶小姐的义兄是？”
陶小姐脸上细小的斑点都跟着一起怒起来：“我继兄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雨山书生陶星天’，殿下何须装模作样！”
众女不敢做声，却各个眼神交流，眉飞色舞。
涿州陶氏乃关外十三姓之一，也算世家豪族，无奈这一代的家主是个情种，他妻子不但是世家眼中不入流的江湖客，更是二嫁之妇。
这位陶小姐口中的继兄“陶星天”，便是陶夫人带过来的拖油瓶了。
“陶小姐说什么笑话？”惊鹊伶牙俐齿地回嘴道：“该不会是你痴恋自己继兄无果，就来嫉妒我们殿下吧？好叫你知道，你自己拿陶星天当个宝，我们殿下却根本瞧不上！”
暮樱淡淡道：“惊鹊，不得无礼。”
惊鹊趾高气扬地道了歉。
众女窃窃私语，目光如丝如刀，陶小姐羞愤难当夺门而出。暮樱温声安抚了众女几句，自己步履款款出门——
刚一到后堂，小少女脸上那副“风度翩翩端庄帝姬”的模样霎时一翻，连说了三声好。
“不错不错，着实不错。闹了这一出，便是回去晚些也无妨。”暮樱同惊鹊以最快速度换了衣裳：“我去取箱子回来，你务必在此处好好扮我，谁问都不要说话，知道吗？”
惊鹊熟练地换上她家殿下的衣裳站在屏风后，摆出个暮樱惯常用的“浊世佳公主”的模样：“殿下放心！”
就这样，做宫婢打扮的暮樱一路低眉顺眼地潜出了女眷所在的花园。
一路上不算平顺，她一路走去，一路听到隔壁院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还有重物落地时的铿然响动。不过这在世家子弟聚集的地方也算常见。毕竟当今天下多有江湖流派，世人仰慕传说中的大侠，便是世家儿女也常有追随。
“打打打，就知道打。”暮樱脚步轻快，摇头腹诽道：“怎么不去前线打？”
暮樱不愿撞上那些个老熟人，只得在花园里兜圈子，路上险些迷了方向。好在列祖列宗保佑，她转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找到了约定好的那个门。
这条巷道就在贺家的院子里面，原是用以区分内外院的，巷道中整陶地摆有许多汉白玉做成的石箱。
据传这些石箱是贺家大公子出征前命人特意设下的，足有六十四抬，每个都有数十钧重。这些箱子形制相同，散落在贺家园林的各个角落。
暮樱蹑手蹑脚找到了左手边第四个箱，正欲开盖——
“就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暮樱大惊，她不及细想，二话不说就将盖着的石箱整个抱了起来，一溜烟似地跑进门内！
她虽然天赋神力，但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娇小少女能抱起这么大个东西。每当左近有贺家的下人路过，暮樱就把箱子放在地上，貌似无事地坐在上面，一副正在休息的样子。
如是再三，总算逃过追捕，她好不容易将箱子带回了贺家给她备下的休息小院，方才精神紧张尚不觉得，现在忽然感到有些疑惑。
奇怪。
一个三岁的孩子，最多二三十斤，现在箱里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沉了？
暮樱掀开盖子。
里面不知怎地，竟突然飞出一片雪亮的刀光，一柄硕大弯刀赫然逼至暮樱颈项！
暮樱：“……”
里边盘膝坐起的男人：“……”
两个人都麻了，脱口喝道：“怎么是你？！”
动弹不得，任君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