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骨倒是硬朗，就是脑子有问题了。”周存蹲着清理浴缸，“这个老太太也太多头发了吧。”
“你别了耍赖，说好了我替你说情留下你爸，你帮我刷一个月的浴缸。”李克站在梳妆台前照镜子，“几天前相亲遇见一姑娘，长得水灵哟，太适合当我老婆了。”
“这次不嫌你的工作了？”
周存不是可以给李克添堵，只是这份工作在感情中并不受女方欢迎。
“当然了，她哪有这么世俗。”李克说着说着话还是转回来了，“好吧，因为她妈在院里住，你擦的浴缸就是……”
一条擦布扔在了李克身上，落在地上。
“自己给你丈母娘擦，我去擦别的，还有一层呢。”
几天后周存带着王福明在院里散步时，遇见了李克的女友和丈母娘，两人坐在的秋千上，他在一旁推着。
这里可不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
“嗨，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友丝丝。”李克很热情地招呼周存，向他介绍。
丝丝如李克所言，长得很漂亮，一头长发像海草一样顺滑地搭在背上，眼睛大大的，颜色很深。
只是看上去比李克年长许多。
周存一一打过招呼之后，继续往前走，却被王福明扯了扯胳膊。
“你妈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目前正是午休时间，在外的人就只有他们四人，王福明口中的男人自然指的是李克。
“他丈母娘，别看了，回去睡觉去。”周存拉着他往回走。
“不行，我要要管管。”王福明甩开周存的手，往秋千的方向奔去。
周存反应不及时没能第一时间抓住他。
雨天路滑，王福明摔倒在了鹅暖石路上，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还扑腾了两下。
李克和丝丝反应迅速，走到王福明身边把人扶起来，他喘气嘴里还说着感谢的话，下一秒便使劲将李克了出去。
李克站得稳稳直直，倒是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别和小文靠这么近，我们走，小文。”说着，王福明作势想要拉住了丝丝的手腕。
周存几步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伯父是不是认错人了？”丝丝问。
“你怎么叫我的？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
王福明话说到一半被周存打断：“认错了，阿兹海默，不好意思啊。”
丝丝非常善解人意：“没事，我妈今年也患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王福明还念念有词，凑近听还能听见他在叫的是小文。
兜里的口香糖没了，周存抓了抓头发，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别念了，赶紧睡，让我也休息一会。”
王福明的注意力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睡着了。
反而周存辗转难眠，他止不住咳嗽了两声，气息都闷在了被子里。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
周文，死于两年前。
那是一个雨季，淅淅沥沥已经下了一周。精神病院的户外活动也取消了，医护人员和病患整日整夜的呆在囚笼里。
比起那些因为雨声不断，神经衰弱而大吵大闹的病患，周文此次罕见地令人省心。但院里的男护士稀缺，周存除了周文，还有许多患者需要照顾，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身体超负荷，突发了一场高烧，所以当他得知周文突发心梗被紧急转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去，恰好目睹了这一场死亡——院里有一只蓝白色的鸟，常想着落在天台，却被凌厉的刺网拦住，最后一次它飞了网中，坠落时竟然轻的像是羽毛，树枝刮伤了它的身体，红色的血被重力的风锁在了羽翼之下。
医生向周存宣布了周文的死亡。
血迹被磅礴的大雨稀释了，封锁的现场在一夜之后很快回复如初。
周存在殡仪馆给她捡颅骨时，骨灰盒太小了，塞不下，他只好把奶粉罐子倒干净，又装了部分，就有管理员通知他赶紧离场。
他能理解周文的决定——尽管即有可能是意识不清下产生的，毕竟她在此之前已经尝试了许多次——她的一生都泡在他人的口水里，被侮辱被嘲弄，被钉在舞台上，像一只提线木偶。
表演场所因为违建被拆了，周文的失业也在预料之中。木偶线断了，她也就倒了。
周存曾在周文有发病征兆的时候找过王福明，他那时刚上大学，除了借着名校专业的优势去帮私人诊所抓药，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王福明没有下船见他，有水手带了一叠信封将他打发了。里面的钱不多，但够母子俩称上一段时间。周文发现了拓着邮轮标志的信封，歇斯底里地大叫，修长的手指甲在周存的脸上划出血丝。
周文是被赶下船的，连带着周存。而这件事，周存直到十年后才知道，这些年每谈此事，周文都缄默不语。原因水手说得含糊其词，但经过十年察言观色带日子，他敏锐地捕捉出关键信息，并且拼凑了起来——那个暴戾的船长不满相爱的人背叛，在表演舞台上对她当众羞辱，将她驱逐。
周存起初选择精神病院的理由很简单——为财。母亲进来得比他晚一个月，楼下邻居打电话来苛责他的不负责任，导致家里浴室顶殷红一篇，只能重新翻修。
药物干预的确有效，副作用也是无可避免的，但方向总归是好的，她会在心情平静时给他讲许多从前的故事，或模糊或清晰。
他对在船上的记忆已经很少很少了，只记得周文的舞蹈惊艳四座，父亲的臂膀坚实有劲，他喜欢在晾晒区里钻来钻去……但邮轮被没有记忆中那么大，也不过六层楼高。
不过六层楼高，却要了周文的命。
辞职得很顺利，只是周存解释了半小时才让人相信那盒骨灰不是奶粉。
葬礼没办，也没办的必要，周文的亲人都在大洋彼岸，周存的亲人已经没了。周存把本打算把骨灰埋在周文故乡的山头，到地儿才发现已经开发成游乐场了，整座山都被夷为平地了。后来回去的路上发现了一处开得正盛的荷花目前停下，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