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他又反应过来，大力地捏住她的脸颊，声音中带着轻微的恼意，“为了涂个指甲，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小看你了啊，早季。”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不是完整的“织田早季”，也不是简单的“你”，而是更为直接的名字。尽管他在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她还是一下子捕捉到了眼前人话语中的动摇。早季本想给他一个笑，可冴的手指牢牢捏住她的半边脸，让她完全无法展现自己的得意。她只好别扭地歪着头，口齿模糊地说道，“……至少效果不错，不是吗？”
“……仅此一次而已。”似乎恢复了冷静，冴终于松开手，盯着她脸上鲜明的红痕，神色毫无愧疚，“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可说不准。自觉已经摸到了他的底线的早季在心底反驳道。不过就算是她也明白不要得寸进尺的道理。于是她一只手举起小刷子，另一只手摊平展开，示意他可以伸手了。
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她摆弄。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盖住那双翠绿的眸子，在瓷白的皮肤上落下小小的阴影。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像往日里的成熟且尖锐，而是如同恬静的海般，更加柔和的糸师冴。
早季忍不住悄悄瞧了他几眼，在心底后悔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抱歉。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
冴伸手将她垂落到脸颊处的头发别回去，恍如滑过清凉的绸缎。他下意识揉搓了下指腹，那种陌生的触感却仍旧停留在那儿。他淡定地下了指示，“涂吧。”
他原本并不是特别抗拒早季的主意，只是出于一种不愿被她轻易当作玩偶娃娃捉弄的微妙心情，才一直不肯答应。
至于后续可能会遇到的来自记者的关注……连在他心中产生烦恼的机会都不会有。
糸师冴向来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小心翼翼地抹开那片豆沙色，早季忽然又提起了那个依然没能讨论完的话题，“还记得去超市前，你有问我是不是在生气……我亲身体验过才发现，原来之前的那些模特，是这样一种感觉啊。”
“我没有想要杀死你。”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那是种比喻啦，比喻。”早季不满地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自上而下一点点摩挲起肌肤下硬质的关节。
“不过我不觉得这个习惯有什么不好哦。很符合你的性格。而且那种被人分析的感觉也很新奇。虽然其他人可能不会这么想……何况我和你的出发点本质不同。我知道你是因为关注着我，才会下意识这么做的。所以不会生气，不如说，反而会有点高兴。”
没等他对此做出反应，早季紧接着又说道，“之前我在想，有时候，冴哥你就像我的自画像一样。可以让我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可是一味跟着你的话，我只会变成第二个‘糸师冴’吧？于是我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我来成为你的镜子。”她轻轻吹气，试图让那一小片颜料干的快些，“让你也体会我的想法，然后……”
早季顿了顿，脸上破天荒地流露些许不自在的神色。也许接下来的话是连她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而冴一如既往地单刀直入，仿佛丝毫没有考虑到对方的心情。球场上锋芒毕露的作风再度出现在他的身上，他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追问道，“然后？”
没有直接回答。她松开手，蜷着腿抬头看他，笑容中带着十足的骄傲，“涂好了哦。”
冴举起手，明亮的光经由那一小片颜色染上了温柔的红，反射入他的眼中。
早季的声音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在他脑中逐渐严丝合缝地嵌成一幅完整的画。
画上的眼眸是浅淡的灰，倒映出黑色的他。
“然后，那样的‘糸师冴’身上，就会留下一点属于‘织田早季’的痕迹吧……”
狡猾的说法。冴本想这么讽刺道。可是早季的话恍若诅咒，牢牢钉住了他，令他动弹不得。
别无选择的他只能俯身伸手，如同水中捞月，将属于他的镜子纳入怀中。
END.
2023.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