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齐刷刷望着他,吕青柏不自在地挠头发:“嘿嘿…我就是来讨要些点心,你们厨子手艺太好了……那个,大伙儿都围在这里干嘛?”
众人这才拨开云雾,他们一时没想到,这作乱的就不一定是人呢。
寻妖磷的失误在前,陶府上下对妖异之事将信将疑,吕青柏怕他一个人压不住场子,于是叫来了大师兄。
易子朔细细打量过食盒中乱糟糟的一摊,是黑泥馅的各色点心,依稀能辨别出芙蓉馒头,豌豆黄,还有……枣泥酥。
厨子习惯按照陶小姐的口味来做,所以这些糕点无一不精致小巧,有的几乎能一口一个,确实容易不慎中招。
他捏了一小撮泥,用手指轻碾,凑近鼻底闻了闻,隐约泛着糕点特有的甜香,却没有一丝土腥味。
吕青柏也抓了块内馅放在手心,把它拨弄得稀碎:“啧啧啧……这小虫子,这碎石子,可真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丫鬟们不明白他在嘀咕些什么,都捂着嘴脸色愈发苍白,眼瞧着那只干净的手一下一下往污泥里凑。
吕青柏突然坏心眼地想把“泥”放进嘴里,吓唬吓唬她们。
易子朔转眼过去给他一记警告,接着低声念了一句咒术。
不过一眨眼功夫,哪还有什么黑泥?糕点里分明只有香甜的馅料。
“先前的泥土不过是附着在糕点上的幻象,施法之人仅仅变幻出泥土的样貌,缺少泥土带有腥味的特性。简而言之,这只是个障眼法。”
众人愣愣地听完白衣修士的解释。
他们前一会儿还在犯愁的事,就这么……一下子解决了?
几个人上前盯了半天,找不出异样来,但还是没敢下嘴。
“障眼法……”胖厨子口中喃喃,忽得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不对劲啊,那些个吃下肚的都吐多少回了!”
误食糕点的丫头一起被搀扶过来,她们脚步虚浮,有的甚至止不住干呕。
起初皆以为是受惊所致,但这副病态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无论什么药汤都灌不下去。眼下易子朔重施法咒,也未见好转。
吕青柏左右观察了半天,忽然茅塞顿开:“先前倒是小瞧了,这幻术竟有两层?”
易子朔微微点头。
表象的污泥是第一层,吞入腹中的便是第二层,而这第二层显然没那么容易破解。
丫鬟们哭丧着脸,一层就够她们受得了,两层还不要了命?
对于生长在清合镇的人们,妖邪之事平常也就当个传说听听,真碰上了难免惶恐不安。
“各位……各位稍安勿躁……”
可惜下人们早已乱成一锅粥,吕青柏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连个回响都没有,更有甚者怀疑是他们为了求财自己搞的鬼。
他哭笑不得,只当陶府的人被江湖术士骗多了。他师兄还未发话呢!哪怕有十层幻术,师兄也定能解开。
喧喧嚷嚷之声入耳,说来奇怪,明明还在春日,却燥闷地让人无处发泄。
吕青柏心头也蹭蹭冒出无名火,待他灵敏地嗅到一丝不同于灶台烟火的香味,才松了口气。
屋内相对封闭,其实先前就飘着好似草木的清香,只不过若有若无,淡不可闻。
此时这股异香渐浓,袅袅四散,像误入浮躁红尘的一抹冷色,就算再浓郁上几分,也让人辨不出是何物。
初闻有点像银丹草,但吕青柏很清楚那绝非俗物。若要他来形容,那便是寒天雪地间,缥缈在山峰之上的缕缕冷香。
在场的人话音都小了不少,茫茫然转动眼珠去寻异香的源头。
那是一株奇异的草,浅碧色纤长的叶,通透晶莹,似玉非玉,细看还有流光微动。
一只修长的手将它堪堪掌握,指尖圆润,骨节分明,其主人定也是不染风尘。众人的目光顺势往上,没有意外地,见到洁白如雪的衣襟。
易子朔沐光而立,不疾不徐地伸出另一只手悬在碧叶上方,时而收拢,时而舒展,衣袂随之轻摆,袖口精致的纹路泛着粼粼微光。
像是隐晦的符咒,指引着叶片向外生长。转瞬间流光四溢,叶影窈窕,屋内的一方天地被衬得逼仄了许多。
有人发现叶片垂落在了脸侧,刚想去触碰,乍见自己一双手干瘦灰黄,流光之下竟貌若枯枝,于是又默不作声地缩了回去。
这株草如其主人一般,清冷高洁,只可远观。
屋内风声渐起,是无数叶尖在轻颤,伴着点点柔亮碎星在半空划过,人们直觉最冷的一股香被渡进了鼻喉,把盘踞在体内的浊气一扫而空。
一瞬间,长叶又飞快收卷,条条碧影汇聚于易子朔的掌心,方才萦绕在屋内的清气也不复存在。
众人发出阵阵惊呼,恍若大梦初醒。
几个丫头胃里的不适感已然消失,却都攥着帕子,心中存有一丝顾虑:“这便是……好了?”
“各位请放心,幻术已解。”
吕青柏适时出来作答,眉眼间又恢复得意飞扬的神采。
幻术无非是蒙蔽人眼,乱人心神,若师兄的醒神香都解不来,恐怕普天之下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