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犹如玉石之声撞入她的耳际——
“世上的生灵千万,究竟以何种机缘开启灵智其实没有定论。”
“宝珠生长于瘴木林,同样也被困于瘴木林,注定无缘外界的光亮。他,亦是他们……或许不甘于昙花一现,有了某种强烈的向生意愿,才会有我们今日所见。”
随着易子朔的话语,众人再次侧目望去,琉璃似的果实在枝头闪烁,看起来绮丽又脆弱。
他是满林宝珠凝结而成的唯一生灵,是上天赐予的珍宝。
对于过客来说,能亲眼目睹这千载难逢的机缘亦是一种幸事。
所以事已至此,再纠结已是徒劳。
几人紧皱的眉头都有松开的迹象,看来易子朔的这番解读让人释然不少。
不甘……么?
绛月朝他看了一眼,长睫幽幽垂落,掩住内心泛起的波澜。
暮色苍茫,阴气渐重,目前已不适宜出林,只得再露宿一夜。
从昨日起易子朔就未曾歇息过,吕青柏怕师兄劳累,主动担负起守夜的重任。
入睡前,修士们各司其职,陶婉婉闲来无事,翻开随身小包袱清点干粮。
而绛月一个人靠坐在树下,如同警觉的猫儿般,先撑起眼皮扫了一圈忙碌的众人,才慢慢开始放松调息。
瘴气对身体的伤害,比她料想得还要严重,不仅难以驱散,而且牵动了旧伤发作。
如今想要在瘴木林里安然无恙,一缕醒神香远远不够。
绛月伸手抚过脸颊上的红痕,注视着林间那一抹出尘若雪的身影,双眸幽深得好似透不进光亮。
忽然地面传来“咕噜”一声响,有个坚硬的物件好巧不巧滚在了脚边。
只见银色的困妖笼周身布满了禁制,青石小妖躺在其中,安静得仿佛真是一颗不起眼的路边石头。
低微小妖不足为惧,修士们不曾用心防备,眼下都能随地乱滚了。
她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伸出指尖点了点银丝,将密音传入笼内——
“好些天没动静,我还当你被炼化了,再继续装死呵?”
小石头心虚地抖了抖身子:“老、老大还真会说笑……”
他心想再装死,可能真要小命不保了。老大嫌恶他久矣,尤其是进入瘴木林以后,瞥过来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阴森,冻得他瑟瑟发抖。
然而,绛月能给他小石头什么好脸色看?
沦为监下囚不能为主子鞍前马后也就罢了,一天到晚躺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连陶婉婉一阵乱晃都吵不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只家猪成精呢。
绛月懒得再费口舌,直截了当地吩咐他:“今晚给我盯着点,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小石头两只窟窿眼儿滴溜溜地转:“不是有姓吕的小道士在吗……”
“让修士守夜?我可不放心。”
小石头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不放心?昨儿个易子朔守了一晚上她睡得不要太香!
但明面上他还不敢忤逆老大,只得先含糊应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双桃红绣鞋越来越近,小石头暗道不妙。
只听陶婉婉略带欣喜的声音顺着风飘来:“我说滚哪去了,原来在这儿啊!”
绛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未在困妖笼上留下半点痕迹。
而陶婉婉哪会察觉到异样,欢快地捡起小巧的银笼,还用衣袖掸去粘在上面的碎叶子。
绛月看了她有一会儿,难得有些好奇:“你还挺在意这石头妖的?”
“那可不!”陶婉婉回答得很快,“一路上没床睡也不打紧,就是不能没有石头小妖。”
这话惹得绛月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眼里,一块没用的破石头是怎么混得比床榻地位还高的?
“你看看他,都这种处境了还是笑脸一张,心态该有多么积极向上,每次一见他这副模样就觉得心情好多了,而且呀……”陶婉婉逗鸟雀似地戳了戳银笼,继续道,“没事摇两下还挺解压。”
小石头脸上笑嘻嘻,心里直骂娘:后面那句才是真相吧!
绛月摇摇头表示凡人的想法太难懂,她理了理裙角准备起身,却发现陶婉婉正盯着某处愣神——
在一团幽暗朦胧的树影下,高大的男子塑像静默伫立,肤若白蜡,双目紧闭,但他的模样太真,仿佛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会动的偶人,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老样子。
绛月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陶婉婉揉着眼睛,忽而有些犯困地打了个哈欠,“走了一整天,累得头昏眼花了吧。”
“你该早点休息。”绛月皱眉提醒着,目光又掠过那棵树。
属于傀儡门的深色衣角一晃而过,又消失在了绿叶间……
经历过今日的一番折腾,众人也不想走远,就在宝珠所在的巨树旁歇下。
瘴木林的夜晚寒凉萧瑟,听不见一声虫鸣。
但周围越是安静,有些人的心越是静不下来。
管焱躺在粗壮的树枝上辗转反侧,心事重重,藏在兜帽之下的一双眼还未合上,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树上的宝珠。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似乎都默认了明早将会是空手而归。
这便意味着在石身狻猊、辟邪面前只得选择另一扇——
死门。
他不禁拧紧了眉头,心中怨愤横生。
有生门可入,谁还愿意走死门?!
死门之后何其凶险,从古至今都是一条通向阴曹地府的白骨路。
如今连宝珠都成了精,鬼知道在里面又会碰上什么。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场赔本买卖……
管焱重重地叹了口气,又翻身换成仰躺的姿势,勉强闭上眼睛。
将要入睡时,却隐约感到鼻尖发痒,随手一摸,原来是有片树叶悄悄落在了脸上。
他烦躁地眯起眼,拨开碍事的叶子后,不经意间转动目光,神色微怔。
上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