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在这一片温软里彻底脱力,昏睡过去……
等将人安顿好,虞苒苒他们最终只赶上了灯会的尾声。
虞涧抄着手,说她打肿脸充大善人,还连累了自己,啥也没得看,回程路上没有半个好脸色。
虞苒苒答应替他抄写前日孟子瑶罚的那三十遍孟子尽心章,才勉强熄了眼前这尊大佛的怒火。
“你可真会对付我!”虞涧没好气地啧了一句,“要是换做旁人,我早撕了他丢进花角湖里喂鱼!”
说完是走得头也不回,只是连累了他身边的小厮,跟在他身后瑟瑟缩缩,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虞苒苒站在园子里,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无奈地笑笑,她这二哥这火爆脾气,恐怕也只有孟子瑶才能把他降得住。
回到房中,吴婆很快便领着玉柚,红榴还有另几个丫头迎了上来,烘身子,喝药,沐浴更衣,一番折腾下来,躺上床榻,已经将近子时,她却没什么睡意。
香炉里小宗香的味道绕在寝榻间,虞苒苒盯着床顶出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今晚雪地里见到的那个少年的模样。
彼时,宽大的马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她被马车骤停那一下吓得不轻,心还砰砰砰的跳得那么快,摊开手掌,上面腻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听见马车外传来那些细碎议论的人声,心里痒痒的。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手,想将眼前的车帷挑开一点,忽然想起出来之前虞涧对她说的话,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不要多事,就在这里好好坐着等他回来吧。
这样想着,她挺直腰背,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规规矩矩地坐好。
思绪游离间,隐约有一丝凉意扑上脸颊,带起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抬眼看去——寒风裹雪,竟堪堪将车帷撩起一个小缝,她从这个小缝里窥见了虞涧的背影。
这一刻,被压下去的那点好奇莫名疯长,她鬼使神差一般的探身从车帷的缝隙望出去。
只是因为那一眼,她便再也没办法视而不见。
蜉蝣掘阅,??如雪。
——她眼里竟倏然撞进了一个麻衣如雪的少年。
仿佛宿命一般的,对面的人也在这一刻抬起了头。
目光远远投来,穿透一帘风雪,她清楚的看见少年凌乱鬓发下的眉眼。
如同一团裹着霜雪的木碳,目光所及之处虽凄冷,内里却烧得滚烫,仿佛触之则伤。
他衣着单薄地跪坐在雪里,一只手撑在身前,另一只手护住怀里的女人,每一次挣扎着站起来的动作都似殊死反抗。
一种难言的,炽热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将她的心浇得饱胀。
她记得自己答应过二兄,一切要听他吩咐,不得擅作主张。
可手就是控制不住地掀起了车帷。
寒风凛凛扑向耳旁,胸腔里,寂静的心在沉着地跳动。
她跳下车,目光被他牵引着,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添了一串新的脚印。
平京城内,艳红的灯火,绵延数十里,笼罩着同一片风雪里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至此,十三岁的肖戎终于在赢成十七年上元节的那个雪夜里,遇见了十岁的虞苒苒。
肖戎再醒来时,窗外已然大亮。
额头上覆着温热的毛巾,身上盖着厚实的棉被,手臂和膝盖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母亲安静的躺在对面的床榻上,脸上的潮红已然褪去大半,昨晚他背着母亲从行宫里逃出来的经历更像是一场梦。
可枕边那叠得齐齐整整的斗篷却在清晰的向他宣告,这一切的真实。
看布置,这里应该是医馆的诊疗房,是她救了自己和母亲吧,还留下了这件斗篷。
他不自觉的伸手抚上去,虽然不识得,但也知道这绝对是上好的料子。细细的鹅绒交织其上,摸起来软软滑滑,只是他的手太过斑驳,这样的触碰,如同亵渎。
猛地收回手,那眸子里又是一片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沉寂和清明。
“三姑娘!”
汀雪阁中,虞苒苒正端坐在窗前的矮榻上。
她肩上披了一层薄软毯,拥着暖炉的双手规规矩矩交握置于膝上,目光安静的投向窗外。
白皙的脸颊被屋内几个烧得旺旺的炉子烘得有些泛红。
一旁的几个丫头合力清点着外头各家大人送进来的贺礼。许是想着马上能得年节的赏赐,手上的活计也做的有说有笑。
正出神,转头看见玉柚端了一盏新鲜削好的白梨走过来。
“大公子遣苗姐姐亲自送来的,姑娘尝尝!”
虞苒苒自觉不大有胃口,让她把东西搁在一旁。
那丫头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穿了一身绣花儿的藕粉色袄子,眉眼生得十分清秀,得了吩咐顺手将白梨放上矮几。
虞苒苒的目光跟着她手上的动作一路辗转,最终与她视线相接。
“宫里送的东西到了?”
玉柚将银筷摒好,搁在盘沿,听见姑娘问话,抬头回:“是,都送来了,他们正清点着呢,待会儿册子出来了,奴婢拿过来给姑娘瞧瞧。”
说起来,原本宫里送的物什都收在夫人孟子瑶房里,得待那边一样一样清点过,才会分了送往各处。
唯独她这处有些不同。宫里给她的东西都是单独辟出来的,大箱子装了封好,直接抬进她院子里,连孟子瑶那处都不必过。
不为旁的,只因她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仪仁宫娘娘亲点的,未来五皇子正妃。
玉柚笑着:“五皇子殿下送的东西也都来了。要说殿下对姑娘可真是用心。那可是仪仁宫贵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当今圣上最疼爱的皇子。是将来要入主东宫的大贵人。每日身上不知多少事的,可总也能惦记着姑娘,每年贺礼都不曾落下。”
虞苒苒听了只是笑笑。
自从五殿下与虞府定下这门亲事,外面不知多少人眼红眼热。人人说她命好,得殿下青睐。她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