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默然,不知过了多久,松手扶着身侧的人在一旁的蒲团坐下,又拿了她手中的手帕,替她将眼角没擦到的泪珠轻轻拭去。
“今日昀卿问到了当年宋仲夫人被绑的事。”
“这事他不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吗,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佩服宋将军,知道宋将军有个小公子之后还跟我念叨若是宋家公子在京城就好了,这样就能天天找他玩儿,说不定还能靠着宋易辞这层关系拜宋将军为师呢。”说起往事,靖安王妃眼底泛起笑意。
“那怎么后来宋易辞回京不见他去宋家?”靖安王问。
“当时宋易辞回京,皇兄去接的人,宋家那几年的守卫也一直不曾减弱,先帝明面上是说为了保护宋府众人,暗地里也存了监视与软禁的意味。那时昀卿也八岁了,小孩子的情绪最为敏感,当时皇兄与先帝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他怕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找宋易辞一事就不了了之了。”靖安王妃饮了口茶,回忆道。
“原来还有这回事儿。”
“对啊,王爷你要是不说我也快忘了这事儿了。”靖安王妃语气怀念,随即想到什么,眼神也暗了几分。
“宋夫人的事先帝确实做得过分。当时傅芫华都快八个月了吧,还被人一路带去边关,后来又被宋将军从敌营里救了回来,这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也难怪宋仲当年拼着一身军功也要将人留在边关,若不是怕先帝担心他有造反之心,恐怕连宋老太爷和宋老夫人他也想一并接走。”
靖安王沉默着没说话。
“昀卿可是说到别的事?”看着他的脸色,王妃柔声问。
傅芫华被绑这事应该还无法让他脸色这般难看,两父子应该还说了些别的,毕竟先帝做的每一件事往深处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说到宋夫人当年被绑的事后,昀卿好像想到了当年宋仲被毒害的事。”靖安王沉声道。
“他猜到是谢钰的手的了?”王妃急急看向他。
“没,他以为是先帝动的手。”
王妃身子一顿,心中忍不住道了一声“果然”。
“先帝对谢钰来说,他可真是个好父亲,不对,应该是说在谢钰面前他一直都是个伟大的父亲。”靖安王妃语气嘲讽,“给心爱的儿子背锅,恐怕他九泉之下也甘之如饴吧。”
当初宋仲被害,大理寺卿陆昭突然畏罪自杀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猫腻。后来先帝中风瘫痪,景帝登基,不少人都猜测先帝是害死宋仲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景帝,毕竟对先帝来说大燕武将不少,并不缺宋仲一个守疆卫国。
实际上害人的是谢钰,他胁迫宋仲身边的长史诬陷宋仲通敌叛国,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长史突然反水,说他被胁迫,宋仲是无辜的。看到宋仲身上的冤屈被洗刷,他怕自己陷害宋仲的事被发现,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两个人都下了毒,想来个死无对证。
而当时景帝已经查到宋仲被毒害的事与谢钰有关,好不容易就能拿到给谢钰定罪的证据,宫里却传来皇后中毒昏迷恐危及性命的消息,景帝一赶回宫就被软禁了起来,等他再出来时,陆昭已畏罪自杀,证据也早已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
先帝还传旨意来说害死宋将军的凶手已经伏诛,景帝就别再为了这些琐事占据了心神,早些收心多做些政绩才是正道。
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明明是先帝为了包庇最爱的儿子才推了陆昭出来顶罪罢了。
靖安王妃现在想到先帝这话都觉得恶心,一国君主能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是死了都愧对列祖列宗。
“先帝恨皇兄恨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给贵妃赐下毒酒的是皇兄而不是他呢,皇兄也就是倒霉被他叫去送毒酒,才被当做泄愤的出口。”记忆的开关一打开,王妃就忍不住了,把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先帝为了谢钰能够做太子可是做了不少荒唐事,挡了谢钰路的景帝和靖安王对他来说就跟捡来的一样,丝毫不顾及父子情面,当真是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当初景帝平叛被困阳城,城中粮草耗尽,援兵却迟迟不至,他们当时听着前线的军报都以为景帝这次完了,还是宋仲当机立断,带着一支队伍从后面包抄,潜入敌营,烧了对方的粮草,又重伤了平南王,阳城的人才活了下来。
而当时靖安王因为求先帝收回景帝平叛的旨意,被大了五十大板,人在府里躺了三个月才算好。刚被抬回府的前两天一直高烧不断,她进宫求太医,先帝却说得让靖安王吃点苦头才能长教训,不准太医出宫,她只能命人悄悄去长安最好的医馆请了大夫回来,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三天,床上的人烧才退了下去。
靖安王看着妻子这般愤怒的样子,到底还是没将当年的事说给她听。
当时很多人都猜先帝为何那般恨景帝是因为成贵妃自尽一事,可事实上是因为太祖看出先帝不是做皇帝的好苗子,就一心培养皇兄,打算等到皇兄二十时就直接越过先帝将皇位传给他。
可后来皇兄十五时,太祖的身子就急转直下,不能再管理朝事,只能将皇位传给了先帝,同时册封皇兄为太子。他看出来先帝偏爱成贵妃和其所出的二皇子,恐怕不会为皇兄谋划什么,给皇兄留下一支人手,又定下太子妃后不久就驾崩了。
“皇兄去平叛之后,他不小心病了居然还让谢钰试着帮忙处理朝事,心中打的那点算盘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看看谢钰几斤几两,争宠倒是有几分能耐,处理国事的本事当真是跟先帝一脉相承。”
“说起来,王京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提拔上去的吧,也不怪王京那点本事能当三品尚书了,毕竟那时候比他更没本事地位更高的人大有人在。”
屋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屋外也有人守着,王妃这次声音不大,将自己前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才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
“不过你们怎么突然聊起宋将军了?”王妃又喝了口茶,突然问道。
靖安王心里还想着当年的事,听她一问,心中也没防备,顺势就说了:“因为前几日嫁入王府的人是宋仲的女儿,宋意宛。”
“什么。”靖安王妃失神打翻了手边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