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向目的地。根本没人知道他其实是魏人,而且是今晨刚来的曹魏将领。被招呼到的人只知道先锋营屯粮处走水的严重势态。联想到其带来的后果,所以无论南人北人,只要是听到了吆喝的人,纷纷冲向火光最盛处……
梁虔已经提着水盆,动作矫健,飞身而入。姜维却感到一人与他擦肩而出,迅疾如影!影的身后,是一个身材明显娇小了许多的人跟上,同样与他擦肩。他只得抓住身边某个赶着救火的人,将手中的容器塞进他怀里,自己与众人反向而去。
一刻不到,姝妍自觉离了汉军军营四五里。她追了很远……她在心下默记来时路——东北、东北角……定是东北角!她的确是出了北营,向着东北方向而追的!她一遍一遍在心中确认着,将一件死生攸关的大事铭刻在脑袋里。
可是……她白日里自东北而来,沿途是几十户的村庄,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此时夜上,为何……无一户人家燃起明火?她放慢了脚步,感到五脏六腑搅成一团混沌,尤其是她的心脏——它跳腾着,似乎要顶出喉口。
她停了步子。
“我家主人想与你聊聊。”
她吓得一激灵!因为这句鬼魅般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判断发声者的方位,更意味着一个可怕至极的事实——她已经站在声音的中心地带,完全暴露。
尽管,此刻乌云遮顶。做个睁眼瞎子,不过如此。
她原地转了半圈,什么也没有。她大着胆子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一根钢针贴着她的锁骨飞来!她虽足够敏捷,避过了这根尖物,却委实感到肩胛处被钢针划开了一个豁口,一股黏腻随即浸湿了衣料。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只穿了一身中衣。
“主人要完整的。”
她的手扶了一下肩,判定出血量只是适度。抬眼看见两个人乍现在自己前方不到十步处。其中一个歪着脑袋,身量不足,看上去像个好奇的孩子。另一个便是刚才的刀疤脸。他又摸出一套点火的器具,慢条斯理地将它们一碰擦,于是“跐”的一声,火光再次点亮他的脸。
那脸庞却只比方才更令人触目惊心。
最后一句话是他说的。歪着头的人听到这话,慢慢将手臂垂了下去。不知为何,他显得僵硬。也许是他身旁的刀疤脸半个时辰前已让姝妍见识到了真正的敏捷,所以愈发衬得他动作迟滞。
“主人……要完整……的。”歪着脑袋的人学他说话,就连他吐字的语调,也不似常人。刀疤脸低声宽抚:“……所以不可再动手了,听到了吗?”
歪着脑袋的人脑袋始终歪向一侧,但他听得懂话,所以将手中的暗器都递给了刀疤男人,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垂手站在他身旁,火光映得歪着脑袋的一张脸面异常古怪。
刀疤男人满意地收了那些钢针,复将眼光转向姝妍:“马姑娘,我家主人请你去呢。”
他口呼自己的名!姝妍心下狠狠一惊。她假意维持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刀疤脸摇摇头,嗤笑她道:“我家主人说,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不回答。”
姝妍骤然觉得在哪里听过这话一般。此情此景下,她惊惧交加,却怎样也无法快速想起。
“别怕。”刀疤脸又说:“主人还说了,姑娘若不来……那么‘不完整’的,他也要。”
歪着脑袋的人只是听到“不完整”三字,姝妍却惊恐地看到他向刀疤男子伸出了手臂,脸上换了一副疯狂的嗜血的神采。她这才察觉那歪着脑袋的是个缺儿!
缺失智力,故名缺儿。这种人在极为年幼之时便显出异于同龄孩子的天赋,只是他们的智力将永远停留在三五岁。而这类人,一过垂髫之岁,往往也会夭折。只有……极少数的例外。
传闻孝宣帝初登帝位,忧惧为霍光所废,前夕听闻风声,曾于民间查访此等孩童,收入内廷,暗自培养,为己效死。
高祖之时,便听到过这等闻说,宣帝也好,甚至传至世祖之子、显宗孝明皇帝之时,还有此类“死士”的踪迹。
他们虽缺失灵慧,但心智却强于常人。兼之孩童的身型,更易使敌放松警惕乃至被完全忽略。因此能够存活的,生来便是作死士的好材料。
姝妍后脊忽而攀起冷厉。
同样她也听祖父说,缺儿但凡出手,是不顾对方死活的。他们经受训练,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杀戮。一旦战斗开始,他们收不到训练者的信号,便会一直追逐对手、残杀对手,甚者,会在战斗的结尾,杀死自己。
他们的智力只有三五岁孩童的水平,大概也免去了诸多麻烦。因为在使用他们时,只需要他们听得懂某些简单的指令。
姝妍知道来时路是一片坦途,她若回逃,根本无处藏身。
她有些期盼半夏了。旷野寂寂,除了她和对面两个,哪还有半个人的身影?
姝妍只得应允:“……好,我便随你去见。”她正要向前迈出一步,身后却有一只强硬的手将她制住了!那人恰好将她的右臂攥在手里,而连着右侧的臂膀,是她方才受了暗刺的半条锁骨。她疼得闷哼一声,而手掌同样被她轻微的反应刺激地松去一分力气。不过那人的手并未因此完全松动,还是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臂。
“走。”他命道。
她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而且正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
一个新鲜也熟悉的声音。
好几件事在同一瞬间发生:刀疤脸手里的火石熄灭了,十步以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刀疤脸对缺儿发令道:“干掉多余的!”姝妍应声感到几十根分明的钢针编织成一张网,刺透了凝滞的空气,向她和身边人扑来,她尽力躲开了两根对准自己额头的利物,却觉得今日就要命绝于此!那人突然将她扯到自己右侧,转了个身,用背心对着那两个人,将她护在正面。一片慌乱之中,隔着他的外衫,姝妍摸到了他身上穿的软甲,还未来得及呼喊他闪避,便感到身体失重,那人带着她一同坠落了!
姝妍生平从未将一个人的身体抱得如此之紧,她感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入到这人的鞶带扣眼之中,而那几片指甲也许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