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打扮成小女孩,好让母亲显得年轻些。三个小时半后,她原本发红的头发被漂染成金色,脸上不动声色化了妆,校服被换成时髦的连衣裙。法国老板娘拍着手叫道:“Que c’est beau!小姐像一朵带露水的玫瑰!”
于是莉斯也陶醉在这份崭新的面貌里,又被马不停蹄拖到大街上。妇女们正追逐着行军队伍,把手里的鲜花美酒和点心往他们手里塞。舍恩太太把事先备好的一大捧红色鸢尾交给女儿,指着看起来最漂亮的一个军官说:“快去,把花给他!”
事后她才知道,那束花里夹了一封请柬,就是父母准备在明晚大动干戈的晚宴请柬。当一名身着军礼服的SS军官终于踏进舍恩家大门时,负责接待的莉斯立刻发现这不是她昨天送花的那位。但她这个人,尽管自我中心的程度堪比陀螺,但还是有一些美德,比如心地善良。她知道今晚的来宾都是Nazi要人,一个小中尉要是在上司眼皮下被撵出去,那也太悲惨了。所以她什么也没说,还格外热情的向父母引见了温克勒中尉——假如她当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话!
弗里德里希·温克勒才从军官学校毕业,对如何取悦女士的社交礼仪记忆尚新。“评判两人是否足以来往的准则不是语言、道德、法律、国籍,而是拿刀叉的姿^势是否相同。”吃饭的时候,莉斯倒乐得陪他聊一阵。舍恩太太见状心花怒放。
餐后,等男士们从吸烟室回来,女主人请温克勒中尉表演些什么,于是他坐到钢琴边弹了首für Elise(《献给爱丽丝》)。之所以选这首是因为他的音乐水平到此为止,不想这正是莉斯的名字。
好一番恭维——这时莉斯感到自己又变回了艾莉泽——头脑发热了。这样大庭广众下的表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之后她趁人不备把弗里德里希带去了露台,想试探的问个清楚。不料在惑人的月光下,莉斯忽然发现他像安提诺乌斯那么帅(纯属错觉),弗里德里希则以为自己遇到了电影里走出来的维也纳甜妞。虚荣心满足的欢欣被误认成爱情,在交换过一些脑残到无以复加的情话之后,他们就成了一对。
没出三天,热恋之火熄灭了。事情是没来由发生的,弗里德里希秋天小麦色的头发和矢车菊色的眼睛忽然从英俊变成了没头脑的表现,他嘴里一天到晚不重样的漂亮话在她耳里变得索然无味。老实说,一个二十三岁的柏林军官和十六岁的维也纳少女本来就难得共同语言,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莉斯听过BBC广播后。
“德国军队当真血-洗维也纳工-人区了?”她惊愕地问他,简直不相信自家歌舞升平的时候,多瑙河对岸在发生人间惨剧。
“别让你的小脑瓜为这些事烦恼,甜心。”弗里德里希揉揉她头发。“想太多的女人会秃顶。”他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
“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含含糊糊半晌,最后算是承认了。“那不是什么工人,都是些犹太反^动分子。我和加兰在教堂里就遇上了一些,幸好我当机立断,宝贝儿。小菜一碟,一打一个准!……你可以去看最新一期《人民观察家》。”
她宁可去看斯大林的《真理报》。次日,警卫旗队撤军了。送别时她相当冷淡,对方倒是表现得非常动情。他和他的连队来了出丢人现眼的多声部大合唱:“再见我亲爱的,再见,再见,再见!一切为了德国荣耀,胜利万岁,万岁,万岁!斯大林,丘吉尔,罗斯福,再见,再见,再见!”
舍恩夫人有失身份地连连哽咽:“多感人呐,我可怜的孩子们。”
当时谁都没想到她的意思是“我已经和弗里德里希的父母商量好了,爱丽丝,你马上就能转学到柏林去!不高兴吗?”
“不能再高兴了。”她可怜的新同学们异口同声。
莉斯的头发都红了。
弗·温克勒此人,有时莉斯还挺看得起他,他对她也不坏;越来越多时候,她发现他是个头脑空空的天生战争狂,假如总理不是阿道夫的话,他肯定会被当做精神病关起来。
但德国的的确确是纳粹的天下,所以她男友被当做天才,警卫旗队的头号种子之一。作为报复,她决定学俄语,在工人区厮混,女扮男装演戏,总之,把能让弗里德里希厌恶的事全干个遍。
这桩混乱爱情故事的尾声:莱茵瘟神京特的出现(汉斯大惊失色)。莉斯忘了柏林人的舌头都有多长,她在警察局的精彩表演没过两天,弗里德里希忽然问她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当温克勒太太。“我听说你管我爸叫父亲啦。”
她拉长脸。
“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吧。要是你等不及,也可以……”他越贴越近,她不得不假装打喷嚏。
“弗里茨,假如我不是舍恩家的继承人,而是个叫奥巴马利亚的吉普赛女郎,头发里长满虱子,身上披满布条,你还愿意娶我吗?”她严肃地问。
想必这几个虚拟时态对他过于复杂,他干脆假装没听见,继续沉浸在自我陶醉的幻想里。
“说真的,我上司老早保证过,温克勒,你只要找个纯血老婆结婚就能升上尉。然后生孩子,每两个孩子升一级——想想看,亲爱的!等咱们家有五……六个孩子,你就是上校夫人了!”
十七岁少女莉斯不负众望的,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