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分到巴黎,结果她发现自己跟一个休整中的装甲团蹲在乌克兰,放眼望去全是普鲁士人。
“有长得像克拉克盖博的伯爵、沉迷古建筑的艺术史博士、还有团长……都是普鲁士老兵,在我心中基本等于一百岁了。”微笑在艾莉泽面孔闪烁。“我们驻地在亚速海内陆,那儿离契诃夫故乡很近……”
离契诃夫很近,离汉斯很远。艾的职责是书记员,实际做的是泡茶打字接电话,翻译截获的俄国电报,以及归档各种命令报告,也就是一切没人想干又不得不干的活。除了目送天空不断远去的德国飞机,这里与空军毫无交集。
不过,艾很快发掘了比观测长官更大的乐趣。许多个漆黑的乡村之夜,当她不想回住处和女同事面面相觑,就会假装加班,独自呆在通讯站。她发现,只要一直守在无线电旁,偶尔就能听到来自飞行部队的对话。
在一个这样的夜晚,艾正要关灯离开,门外传来了一阵熄火和脚步声。
S上校几步跑进来。“啊,还有您在,太好了。”
这个团在此前的激战损失了大部分坦克,重建工作刚刚开始。一整天他往返在各阵地巡视,现在他急着发一份命令。
“签发人:X装甲团指挥官。主题:车辆伪装。”
团长的思维运转很快,艾尽力驱使她的初级打字能力,还要把口述转换成书面语言,实在使出了浑身解数。还好,他会停下来耐心等待。
“……伪装的意思,是从敌人面前隐藏存在,不是拿根树枝放在车上标记自己!”
艾如实敲出这句话,一面悄悄地笑。
上校没有继续。她抬起头,发现他也忍不住笑了。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您真的非常关心他们。”
“这些士兵归我指挥,谁掌握他们的生死,就对他们负有义务。”上校回答。“任何人的生命都值得最慎重的对待。”
口述和打字声继续下去。
“长官!”司机兼勤务兵敲开门,送进来一盘食物。
文件已经敲完,上校在等艾检查错漏。“啊,抱歉。”他高兴地拿起叉子。
“您该尽量准时吃饭的,这个点对身体不好。”她感到这口吻未免太女性化了,于是陷入静默,埋头做事。
“去年我的营跟着隆美尔在法国一路狂奔,像我三天三夜只咽过两片面包,腰带都系紧了十厘米。”*
司机轻声一咳。艾立刻抬头。上校迅速后悔。
命令总算发掉了,外面不知不觉下过雪。长官感谢艾的协助,让司机送她回去。
“油箱早空了,上校先生。”司机操着诚恳的东普鲁士口音。
无论怎么回事,这下大家都得指望两条腿了。村里安安静静,雪光映照出月光。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走着。这个村外表那么平常,那么沧桑,没有一点美景,现在却成了亲切的地方。海岸与村庄的距离不复存在,艾听到古老的海浪在奔流,早在地球上还没有德国,没有苏联的时代,大海就在发出这样规律低沉的声响。
几个路过士兵偷偷摸摸用雪橇拖着一桩大树。他们停下来行礼,有人小声辩解:“多棒的圣诞树啊,长官。”
啊,平安夜要到了。德国人思索起来,还会有多少个东线的圣诞节等在前方?
“后来呢?”笔者问。
“后来?”艾·舍恩轻声重复,仿佛在对自己诉说。“我们过了一个平静圣诞节。虽然司令部三申五令禁止,所有德军阵地都用高炮和曳光弹放起了烟火。假期一结束,S上校就把我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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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难道有罪 Kann denn Liebe suende sein?
*关于腰围那些事出自他本人的作战经历“In 9 Tagen vom Rhein zu Schelde”,22.05.19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