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第一次听到简舒这个名字,是在七年前的台城市体校。
高扬从隔壁一中挑了个十三岁的男孩子,名叫简毅,说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腿长,爆发力和反应速度极佳,悟性高,协调性也好。
最重要,这个男孩子能吃苦,身上那股坚韧不拔的劲头,很符合训练馆墙上贴着的跆拳道教义:克己复礼,百折不挠。
高扬逢人便感慨,现在的小孩在家里都是团宠,像简毅小小年纪这么能吃苦的,已经很少了。
简毅每天放学都会来体校训练,张口闭口不离“我姐”,听得多了,有个叫胡季葆的队员打趣他:“你叫简易,那你姐叫什么?简单?”
这个玩笑开得并不礼貌,不过队员们小小年纪进队,吃住都在一起,开起玩笑来经常嘴上没把门。
大家哈哈一笑,以为新来的小孩不会介意,谁知简毅偏偏就跟胡季葆杠上了,一定要他道歉。
13岁,说小不小,正是自我意识和自尊积聚膨胀,进入火山活跃乃至随时喷发的时期,只见简毅涨红了一张脸,朝胡季葆吼道:“我姐叫‘简舒’,不叫‘简单’!道歉,你给我道歉!!”
胡季葆7岁就进了市体校,算是老队员了,突然被一个新来的指着鼻子要他道歉,即便知道自己理亏,哪里拉得下脸,站在那也脸红脖子粗地喊:“我就不道歉,你能怎么着?!”
简毅气得伸腿,被其他队员拉着才没踢到胡季葆,胡季葆也急了,嘴里骂着:“你小子敢动手!”就要上手打人。
幸而高扬和盛君及时赶到,才制止了一出闹剧。
事后一问才知道,起因是简毅姐姐的名字叫“简舒”,而不是胡季葆随口胡诌的“简单”。
盛君想起简毅第一次来体校报到那天,高扬让他下楼接人,他曾无意间听见姐弟俩的对话。
弟弟说姐姐没了爸爸,还有他,自己要学会跆拳道保护她,姐姐说,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小姑娘的生日是情人节,当时他还走了下心。
他拍了拍简毅的肩,指向胡季葆,向来雅痞的脸上难得板的正经:“你小子给他道歉。”
胡季葆瞪着牛眼,急得脖子上青筋都凸出来:“要道歉也是他给我道歉!是他先动手的!我就开个玩笑,凭什么要给他道歉?!”
盛君语气似笑非笑,眼底却透着森然:“要不我也和你开个玩笑?”
胡季葆一见盛君是这态度,立马怂了,虽不情不愿,仍朝简毅含混嘟囔三个字:“对不起。”
简毅也不知怎么了,闹成那样都没哭,一听胡季葆道歉,眼泪立马涌出来,又觉得当众掉眼泪太丢脸,低头抹着泪跑了。
这之后,就很少听他再当众提起自己的姐姐了。
私下里,简毅找过盛君,谢谢他那天为自己出头,还很认真地向他解释了姐姐名字的由来——
爸爸姓简,妈妈姓舒。
姐姐的名字是爸爸妈妈曾经相爱过的最好例证。
虽然,他们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
他判给了爸爸,姐姐判给了妈妈。
盛君听后拍了拍简毅的肩,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小子,和你说个秘密。我的父母也离婚了,我也判给了爸爸。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你。”
简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盛君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是真的,不过说了这是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简毅用力点头:“放心吧盛队,我连我姐都不告诉!”
没过多久,盛君调入省队,紧接着出国培训,和市体校的队友联络越来越少,与简毅也渐渐断了联系。
没想到,时隔七年,他会在京城再见到简舒。
当年的“简同学”一夕之间变成了“简老师”,变化大得他都没认出来。
在盛君并不深刻的印象中,“简同学”瘦小纤弱,暗沉蜡黄的脸色迥异于同龄人,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倒是有双澄澈漂亮的眸子,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常常飘忽闪躲,不太自信。
与今日课堂上那位身材高挑,肤色白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的“简老师”完全判若两人。
起初,他只是被她醇正的法语发音吸引,远远看去,觉得似曾相识。
有那么一瞬,他想起那个曾经自学法语的中学生,但在回答了她的提问之后,他迅速否定了自己的直觉——
她不认识他,如果她是简毅的姐姐,不可能不认识他。
直到下课后听见厉文宇追着她喊“简老师”,他站在走廊上,带着强烈的心理暗示,借着那盏直射而下的廊灯重新审视这位“简”姓老师时才发现——
她就是简舒。
只需一眼猝不及防的对视。
那双秋水剪瞳里的闪躲依旧。
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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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厉文宇忽然大叫一声:“高教练!”
盛君循声看去,见高扬正站在体大门口左右张望。
听见厉文宇叫他,高扬颔首,三步并两步穿过马路,打开后座车门上车,大嗓门很是亲切:“等很久了吧。”
厉文宇刚想说“没有没有”,盛君不咸不淡地接了句:“可不。”
厉文宇撇了撇嘴,回头递给高扬一个眼神,意思是“别和他一般见识。”
时隔六年,高扬已从当年台城市体校的跆拳道队总教练擢升为台城市体校校长,此次来京城参加全国体校工作会,特意抽空回体大看望自己的恩师许国仁。
也顺便见见由他一手培养的两位高徒——盛君和厉文宇。
师徒三人约好了晚上出去坐坐,高扬比约定时间晚到了十分钟。
高扬知道盛君的脾气,哈哈笑道:“和许总有日子没见了,多聊了会。”
厉文宇说:“给我们请好假了?”
集训期间,除了休息日和极特殊情况,队员晚上不允许离队外出,今天许国仁看在高扬的面子上,特批了盛君和厉文宇的假。
高扬打趣道:“有盛队长在,你怕什么?”
厉文宇撇了眼盛君,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