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空了的酒杯,坐正了身子。
宦官示意婢子倒酒,又拿起木箸亲自布菜。等布完菜,他又悄悄看了一眼秦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王上,护卫来报,说抓到渭阳君府上的奴婢翻墙,鬼鬼祟祟要逃跑,请示如何处置?”
秦王听完坐直了身子,来了兴趣,“哦?有这等事?翻墙?”他探向渭阳君,嘴角不住上扬,戏谑道:“公子章,听说你府上有美姬要趁夜奔逃,不巧让我的侍卫碰上了给拦下了,你要怎么谢我啊?”
这实在出乎意料,赢章一下子愣住了,跪直身子想说点什么。
秦王看到他这幅窘态乐不可支,大袖一挥:“带上来给渭阳君认认是哪位爱妾,他亏待了人家,搞得人家要翻墙逃跑也不待在这府里。”
不多时,管家佝偻着身子打头进来,苦瓜一样的脸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在他身后,一个年轻女子双手被绑着,让门外的人推了一把,踉跄地跌进门来。
管家不敢抬头看自家主人,进门之后退在一旁。
秦王扫了一眼进来的人,见那女子四肢修长,容貌俏丽,一身灰扑扑的低等仆妇的衣服,袖子撕了一个大口子,头上沾了些草灰。女子面如灰土,只有嘴角用力抿着。
似乎自知难逃惩罚,叩拜之后她并没有起身,只是努力绷直了脊背,却因为害怕不停发抖。
也难怪,逃跑的奴仆要看主人心情处置了,轻则鞭笞刺字,或者直接发卖,严重的就是打死了也没人替他们叫屈。
他看向赢章:“是你的姬妾吗?”
秦章还没来得及说话,地上的女子突然抬起头激动地说到:“求求公子别把奴婢送到楚国去!求求公子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愿当牛做马报答您!”说着咣咣磕起头来。
秦王听了这话,突然觉得面前的酒菜索然无味,心里冷笑。
渭阳君和秦王是一母同胞。看起来他常常在母亲和哥哥之间做个和事佬,背地里却是亲近楚国,想以此向太后示好。
更衬得他这个儿子苛待太后母国了不是?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赢章。
赢章惶恐不已,一脚踹向地上的女子,“骊姜你这贱婢,不要信口胡言!我何时说过要送人去楚国?”又连忙拱手向秦王表示自己的清白:“府里的下人听风就是雨,今日胡闹惊扰了王上,实在是臣弟的过错,臣弟愿意受罚。”
骊姜被踹倒在地,一见渭阳君激烈辩驳,不顾疼痛向秦王大声道:“求王上垂怜,奴婢不想死在楚地啊!求王上垂怜!”
秦王瞪着前面声泪俱下的人,突然冷着脸站起来,右手放在腰间佩剑上,一步一步走向厅堂中央。
管家怕骊姜伤到秦王正想按住她。却见秦王示意他退下。
骊姜挣脱了管家,就见到绣着暗红龙纹的玄黑色的袍服下摆停在眼前视线内。
“刷”的一声,她感觉颈上刺骨的寒意,秦王的剑就贴在她颈侧。她感觉厅中静得只能听到她努力屏住的呼吸声。
那剑尖冰凉,金属冷冽的气味混着秦王身上隐约的木质熏香,教人紧张到几近昏厥。她感觉到冰凉的剑尖缓缓上移过自己颈侧,又移到下颌。然后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触感停在了她的下巴。持剑者稍一用力就逼迫她顺着剑尖的走势不得不抬起了下巴。
她觉得似乎随时这柄剑就会划过她的脆弱的脖子进到她的身体里。这让她紧张得忘了礼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手里掌握她的生死的人。
面前的人俯视她,眼中泛寒,眉头蹙起,嘴角抿着。
那冰凉的剑尖又随着那人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侧,轻佻地拍了拍。
面前的王似笑非笑地从上向下看着她。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抖甚至尖叫,于是赶紧垂下眼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
仿佛过了一个日头东升西落那么久,她听见秦王发问“说说,你是为什么逃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