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在梦里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叫她,掀开沉重的眼皮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骨碌滚到地上,嗓音战栗:“王爷!王爷饶命,奴婢当真没有异心!”
一时间万马皆喑,鸟雀无声。
孙司宝低着头,不住拿眼睛觑着皇帝的脸色。
老天爷!皇上登基已有小半个月,这时候还称王爷,怕不是在暗讽他出师无名,皇位来路不正?这姑娘忒大胆!
照常理,遇着这样的,不消皇帝发火,他头一个命人掌嘴。
但这人不成。
瞧皇帝日夜看护的在乎劲儿,八成是心尖上的人,心尖上的人他可不敢动。
可眼下怎么办呢?瞎了眼的驴都能看出皇上不高兴了,再不说话,皇上发起火,不冲别人,头一个就得冲他来。
自己是半道上塞进来的奴才,生了好命从八品的侍监到四品的御前总管。但到底跟皇帝没有潜龙府邸追随的情谊,主子瞧他不顺眼都不必费心罢免,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翻不起身来。内务府的张怀不就是个例儿?
眼珠子转个圈的功夫,孙司宝已经想了这么些,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一句:“大胆!这是当今皇上!咱们主子万岁爷!”
陆晚被自己蠢的恨不能咬舌自尽。
是啊,这人宫城也破了,皇帝也废了,不登基还等什么呢?现如今他已然坐了皇位,自己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称他以前的尊位,还说没有异心?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磕头请罪:“奴婢不知,请皇上恕罪!”
李彦沉盯着她铺在脚下的满头青丝并不言语。
隔了好半晌才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明宗皇帝已经病逝,你主子死了。”
陆晚一愣。
死了?死了好啊,都那副样子了,活着也是受罪。但这事儿何必专门同她说呢?
陆晚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是要她殉葬?本朝可从未有过皇帝驾崩宫女殉葬的先例啊。
她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的主子是皇上。”
这话说得巧,宫里的主子是皇帝,谁当皇帝谁就是主子,既不否认从前的明宗皇帝,也向今圣表了忠心。
孙司宝心道,难怪皇帝喜欢呢,果然是个机灵人。
可听皇上刚才的语气,似乎对这姑娘从前侍奉过明宗皇帝很不满意,难不成皇上厉兵秣马,卧薪尝胆,千里迢迢从朔北杀到京城为的不是江山,而是美人?
孙司宝心底偷偷上演一场兄弟手足为爱反目,弟弟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戏。
不过眼下好了,两个人今日把话都说开了,接下还不好办?皇帝高高兴兴的给人封了位份,宫里高高兴兴办个喜事儿,也冲一冲明宗皇帝惨死的晦气。
可皇帝的想法和他南辕北辙。
李彦沉盯着陆晚的脸,除了恐惧,并未瞧出别的情愫,随即又问了一句:“朕坐江山你可有不满?”
这话问的忒吓人,一旁的沈林芝只恨不能找个地缝藏身。
老天爷,这是自己能听的吗?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太医啊。
陆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谁来当,江山谁来坐轮得着她一个宫女满不满意?
“皇上是天下臣服的明君。”陆晚嗓子发紧。
“你怎知道朕是明君?”
奉承巴结的话被人较起真,陆晚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回道:“奴婢听闻朔北大军英勇无敌,斩关夺隘如有神助,能得神仙相助,可见皇上是明君。”
倒是很会拍马屁。
李彦沉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些悻悻地从麒麟纹圈背交椅上站起身朝外走去。
见皇帝要走,孙司宝觉的他可能忘了什么东西,忙上前提醒:“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陆晚姑娘该如何安置?”
李彦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既然杀又杀不得,查又查不清,那就把她留在身边,盯死在眼前,“让她去勤德殿当差。”
咦?怎么不是封妃?
孙司宝一时不解,怔愣了片刻忽地反应过来。
哎哟!皇上怕不是单相思,这才要把人留在身边先培养感情?
到底这姑娘大病初醒,立刻就纳入后宫倒显得皇上心急,反不如放在身边,接触的多了,感情自然水到渠成,更叫人欢喜不是。
孙司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觉得自己这是头一回猜透主子的心思,是个好兆头,再有些时日,他就能当主子肚里的蛔虫,以后当差必然得心应手。
可似乎缺了点什么。
对了!这姑娘还没谢恩呢!
檀香木嵌红宝珠的马尾拂尘点了点还跪在地上的陆晚,孙司宝急不可待地提醒:“姑娘还不谢恩?”
陆晚脑袋发懵,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要杀要剐,一会儿又像是升了她的品级,调她到御前了?
见她不动,皇帝却已经走了,孙司宝嘿了一声,暗道:“刚还挺机灵呢,这会子怎么蠢起来了。这丫头忒没出息,才给了个御前侍女的职,就高兴傻了。”
一走神的间隙,皇帝已然走远了,他又丢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徒儿小喜子,快步追皇帝去了。
小太监也是个机灵人儿,知道皇帝既下了旨,晌午头人就得到位。
只是眼下这姑娘睡了十来天刚醒,顶着这一身脏的臭的侍奉在御前,那不明摆着叫皇上膈应?于是弯腰凑到陆晚跟前,“姑娘快起吧,皇上都走远了,姑娘这会子再要谢恩也晚了,不妨先拾掇干净,晚些去了勤德殿到主子跟前谢去。”
说罢笑嘻嘻往陆晚臂弯里虚扶了一下。
陆晚这才缓过神,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馊味,略有些难为情的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小喜子见她身子尚且虚浮,又留了两名小宫女,朝陆晚笑道:“姑娘大病初愈,留两个人帮姑娘打打下手,皇上那边不能缺人手,我这就先去了,姑娘稍后收拾妥帖,咱们到勤德殿再说话。”
陆晚只觉丢脸,颔首称谢,并不抬头看人,只等人都走了,才由两名宫女搀扶着盥洗梳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