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声嗤笑传入耳边,她侧目看过去,只见袁曳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仰面盯着屋顶,面上还挂着嘲讽。
袁曳的坐姿过于“豪放”,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容婉难为情地冲她笑笑,伸手飞快拧了把袁曳的胳膊,惹得他龇牙咧嘴。
于淑慎被他夸张的表现逗笑,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伤感,以帕子掩口偷笑了一下。
“老爷,您瞧二姑娘是不是笑了?”叶芜戳戳于先恩的胳膊,打趣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到她身上,她一时窘迫,找了个借口打算离开:“父亲,母亲,袁夫人,淑慎突然想起来,忘记叮嘱妙春收起院子里的书册了,淑慎先行告退。”
“二姑娘莫急,我还有一事未说。”容婉出声叫住她,而后对外面的松儿招招手,只见松儿手中捧着一个木匣子,“这里边都是些房契地契,是我和他父亲特意为你准备的。”
袁曳咂咂嘴,小声嘀咕:“还没过门儿呢,就处处护着,这要过了门儿,还不得把我挤出去?”
于淑慎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拒绝道:“这……淑慎不能收。”
“一点儿心意罢了。”容婉不由分说把匣子塞到她怀里,有意无意瞥了眼于先恩夫妇,“我知你过得清苦,连亲娘的嫁妆都留不住。往日也就算了,以后你怎么说也是我袁家的少夫人,可不能让旁人看低了去。”
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令于先恩夫妻俩面红耳赤。
于先恩挠挠头,躲开视线,只做没听见;
叶芜的假笑僵在嘴边,打着哈哈掩饰道:“袁夫人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免得人家说咱们小家子气。”
于淑慎看着怀中的匣子久久不能言语,谁能想到她的至亲之人竟还不如仅有一面之缘的外人待她好呢?
“袁夫人……多谢您的好意,可淑慎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请您收回去吧。”她强忍住落泪的冲动,迅速把匣子还回去,踩着急匆匆的步子离开了。
容婉抱着匣子,一面感慨她艰难的境遇,一面又窃喜自己去找绝尘大师算命的先见之明。
“曳儿,去,把这匣子给二姑娘送去,我还有话要和于大人于夫人说。”容婉轻睇袁曳,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袁曳瘫在椅背上,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而是懒懒嘲讽:“娘,您常教导我男女授受不亲,我一直记着呢。这黑灯瞎火的,怕是不太合适吧?”
话毕,叶芜上前一步,抢先道:“不碍事不碍事,袁小公子不必有顾虑,眼下二姑娘也算得上是你未过门的娘子,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袁曳坐直身子,直面叶芜,反问:“于夫人这话说得就不甚严谨了。既未过门,那就需得遵守礼法,若我肆意妄为去了,算不算得上是与二姑娘私会?”
“我是不要紧,二姑娘可就倒霉了。于夫人身为人母,应当处处为子女着想才是,怎能说出这般罔顾伦常的话来呢?”
叶芜顿时哑口无言,一心想斥责袁曳强词夺理,又畏惧袁家的势力,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狠狠剜了一眼于先恩。
“娘,您自个儿闲聊吧,我肚子饿了,先回去了。”袁曳瞧着叶芜吃瘪的模样很是痛快,他虽谈不上嫉恶如仇,可也活得光明磊落,这种暗地里插刀子的人他见一个怼一个。
容婉堵了半天的气总算是舒了出来,她满意地拍拍袁曳的肩膀,悄声说:“好儿子,适才是娘思虑不周了。去吧,你爹做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犒劳你。”
……
于淑慎刚踏进飞霜阁的门槛,就远远瞧见松儿一路小跑过来,怀里依旧捧着那个木匣子,她瞬间猜到了松儿的来意。
“松儿姑娘,劳烦你回去跟袁夫人说,我虽过得清贫了些,可却不是个随意受人恩惠的人。这些契书,我真的不能收。”
松儿面色为难,言辞恳切道:“二姑娘,夫人说了,若我仍旧拿回去,就要把我发卖了。姑娘你可怜可怜我,收下吧。”
观她踟蹰不定,松儿心生一计,立刻垂下泪来。
于淑慎生平最见不得人哭,一番安慰仍旧无果,她无奈扶额道:“也罢,日后我自己寻机会还给袁夫人吧。”
松儿止住泪,面露喜色,走远了。
夜里,于淑慎挑灯等着同住一院的四妹妹和李姨娘灭了灯后,把妙春唤来仔细叮嘱:“你明日把去年祖母给的那支金簪当了,将换来的银子送去紫云观。”
“小姐,您这一年来省吃俭用、变卖首饰,给紫云观的布施都不下上百两银子了。那根簪子可是老夫人送给您的及笄礼,您要再当了,真就什么都不剩了……”妙春看不过去,劝道。
“无妨,这是最后一次了。”于淑慎满不在意地挑挑眉。
用这些身外之物来换取嫁入袁家的机会,她乐意之至。
“记着,我为紫云观布施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于淑慎正色道,“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