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姝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于淑慎面色不霁地坐在位子上,仔细看去,她的肩膀竟在微微颤抖。
何静姝心下怪异,下意识扫视在座女眷。
女眷们发现她的打量,不约而同敛起面上的奚落之色。
当余光扫过章卿之时,何静姝觉出了异样。
章卿目光躲闪,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
“章卿,可是发生了什么?”何静姝侧目,对着于淑慎的方向意有所指。
“没......没什么......”章卿是个一撒谎就结巴的人,何静姝揪住这点,坐到她旁边,诘问;“真的没什么?那你支吾什么?”
章卿有苦难言,干脆把头埋下去,以沉默应对。
“何小姐,都是我的过错,我在这给你赔个不是。”短暂平复过后,于淑慎眼一闭心一横,打算直接言明。
何静姝欠欠身子。眉宇间尽是不解。
于淑慎尽量使声线平稳得瞧不出一丝破绽,“我一时疏忽,把送给你的及笄礼搞砸了,还望何小姐容许我迟几日将贺礼补齐。”
“我还当什么要紧的事呢。”何静姝在家中娇宠着长大,什么名贵的、稀奇的玩意没见过,自然不会一份区区及笄礼而上心,“都是些虚礼,你不送我也不会怪你的。”
这厢话音刚落,那厢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嘲笑来,于淑慎心凉了大半,脑海中闪过每一种可能:何静姝一气之下砸了画离开、何静姝气不过给她一巴掌......
“你们偷摸着笑什么呢?”何静姝冷脸质问。
有一个同胡浅浅交好的,想借此机会为胡浅浅出气,立马接话道:“笑袁少夫人给你准备的及笄礼啊。”
何静姝认得她是胡浅浅的跟班,语气瞬间冷了半个度:“怎么?瞧胡浅浅吃了瘪,就想故意挑事?”
“我是不是挑事,何小姐你亲自看看那幅贺礼不就真相大白了?”
明知这人是在找事,何静姝还是不由自主往妙春那看去,“淑慎,我能看看吗?就一眼。”
都说半露不露引人遐想,可此情此景下,全遮着反而更加吸引人。
于淑慎心如死灰,却也半点办法都没有,无奈道:“妙春,拿过去给何小姐瞧瞧。”
妙春心里直打鼓,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磨蹭半晌,还是站到何静姝面前。
“看样子像是一幅画?”何让爱琢磨画儿,书房全是他从各处搜集来的名家画作,何静姝耳濡目染,对画也甚是感兴趣。
她一面满怀期待揭开红布,一面在心里酝酿等会夸赞于淑慎的话语。
乌龟的四只脚慢慢显露,于淑慎不忍再看,转过头听天由命。
青青乌龟图的再次露面,依旧惹出阵阵哄笑。
青青乌龟图是开胃菜,何静姝才是主角。
万众瞩目之下,何静姝抹开唇角,捧腹大笑起来。
于淑慎的心彻底凉了。
“淑慎,这是你......亲手绣的?”光从语气来判断,何静姝似乎挺高兴?
于淑慎想否认,转念一想,画是她拿来的,即便指出右下角那行小字,也只能证明画不是她亲手绣的,可她到底同袁曳是夫妻,夫妻一体,袁曳的态度就代表她的态度,多一句嘴亦是于事无补。
便认命点头。
“这也......”
她不敢再听下去了。
“这也太可爱了吧!”
可爱???
于淑慎的眉头一拧再拧,眸间映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何小姐,你......不生气?”
不知何时,那幅画到了何静姝的怀里,她端详一番,口吻轻快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啊?我最喜欢乌龟啦,可惜阿娘不让我养。”
难道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于淑慎紧巴巴的五官终于舒展开来,“何小姐喜欢就好。”
何静姝像一个孩童一般爱不释手地捧着画看了又看,而后唤来婢女嘱咐:“你去,把它挂在我的卧房。”
婢女应声退下。
何静姝挺直腰板睨了眼适才挑事的女子,旋即杨笑握住她的手,冲外面使了个眼色。
“何小姐想出去?”于淑慎领会到她的意思。
何静姝点头,用手背挡住嘴巴小声道:“这些人无聊得很,不是议论这个就是嚼那个的舌根,我再呆下去,耳朵要起茧了。”
她失笑,同时又很羡慕何静姝单纯的心性,“可你是主人公,不声不响走了不会落埋怨吗?”
“她们巴不得我赶紧走呢。”何静姝撇嘴,“你没看见胡浅浅的跟班正对我翻白眼呢吗?”
事态反转至此,她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那些人不忿的表情,便顺势脱身而去。
何静姝拉着她到后花园来的凉亭坐下,不住地拿手扑闪着红彤彤的脸蛋。
相对无言,于淑慎不动声色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假山错错,湖水粼粼,鸟鸣清脆,置身其中,仿佛外面的种种纷争皆为一场虚妄,什么于二姑娘、袁少夫人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于淑慎。
“淑慎,你说你有才华,有相貌,性格还好,怎么就落入袁曳那个败家玩意手里了?”何静姝挪到她身侧,双手托着下巴正色道。
从下到大,她自旁人口中听到的字眼无非两种:
一种是来自家人的讽刺、谩骂;
一种是来自外人的客套、轻慢。
像何静姝这般不遗余力夸她的,还是头一个。
她能感觉出来,何静姝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是再赤诚不过的。
思及此,于淑慎心头一暖,“父母之命,我没有反抗的余地,而且夫君待我......很好,很照顾我,我已心满意足了。”
“你快别替他找补了,我认识他十几年,就没发现他有你说的那些优点。”袁何两家交好,何静姝和袁曳,是打小就相识的,还订过娃娃亲,要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不嫁,怕现在倒霉的就是她咯。
于淑慎眉眼微垂,一时想不出话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