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花灯如昼,于淑慎迎来了在袁家的第一个元宵节。
容婉一口饭菜未动,只顾托腮打量身旁喝汤的袁守义。
“吃你的饭,看着我做什么?”袁守义胃口不错,又夹起一块清蒸小排欲送入口中,突然发现一侧灼热的注视。
分别多日,容婉几乎相思成疾,身子染了风寒,心中又惦念不已,如非袁守义及时赶回来,这病怕是不知得拖到何年何月才能好,“看看你有没有拈花惹草啊。”
临到嘴边的吃食怎么也吞不进去了,袁守义脸色脸色发青,低声呵斥:“孩子们都在呢,你在发什么疯?”
袁曳看在眼里,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调侃道:“爹,娘,你们要打情骂俏能不能等吃完饭,你们这样搞得我难以下咽啊。”
于淑慎只管埋头用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看见公爹那张脸,她就发怵,或许这就是朝廷大员的震慑力吧。
容婉杏眼一横,“曳儿,我听说你最近日日都在书房,你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史记》、《左传》、《论语》,我都有在看的。”袁曳侃侃而谈道。
袁守义冷冷一笑,毫不留情戳破袁曳的障眼法,“你能潜心读书,母猪都能上树了。”
于淑慎差点笑出声来,真是知子莫若父啊。
殊不知,她因憋笑而抖动的肩膀一下子刺痛了袁曳的眼,他咬紧后槽牙,为自己辩解:“爹,瞧您这话说的,我看书很稀奇吗?我又不是不认字……”
“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要是有你哥一半省心,我也不至于每天上朝都战战兢兢的了。”
提起长子,容婉轻叹一声,“晏儿离家五年,也该回来了吧。”
袁曳的哥哥袁晏,是大梁百年难遇的文武全才,十五岁考中进士,十六岁主动请缨南下剿匪,短短半年,擒获匪寇上千人,拿下匪寇窝点上百处,一年的时间,令百姓叫苦、令朝廷头疼的匪众尽数剿除。
十七岁,自请前去西北戍边,期间,捷报频传,戎狄节节败退。
半年前,与我朝签署渭水之约,二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于大梁百姓而言,袁晏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将军。
于淑慎待字闺中之时,曾在于先恩书房看到过一幅画:少年将军手持乌金长枪,迎着斜阳纵马而来。
画作名为《青州吟》,所载的正是袁晏当年下青州剿匪时的场面,是当今著名画师宋鹤年的大作,有不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买下画作收藏家中,但画作已收入陛下囊中,其余坊间流传的,皆为赝品。
当然,于先恩的,也不例外。
比起口腹之欲,于淑慎更关心袁晏的消息,她放下筷子,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袁守义拍拍脑门,“我出宫之前,陛下叫住我,说是晏儿已启程回京,眼下快到并州了。”
容婉大惊失色,忙捉住他的手臂确认:“当真?”
于淑慎的目光也跟着聚集到袁守义身上。
袁曳扭头看看她,心里莫名不爽。
几双眼睛齐齐的注视下,袁守义缓缓开口:“当真,我估计后日就能赶回来。”
容婉喜极而泣,“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都快不记得晏儿的容貌了……”
“唉……他离家时刚满十七,如今都二十二了。”袁守义感慨颇多,他本指望着袁晏能继承他的衣钵,谁知这孩子一心全在保家卫国上,他和容婉劝了又劝,怎么也拦不住。
袁晏是个英姿飒爽的好儿郎,于淑慎甚是敬佩他,而今他要回来,她的心情如海浪一般澎湃。
“大哥要回来,你就这么开心?”袁曳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
她诚实点头,“袁将军以身卫国,我身为大梁子民,感激不尽。”
袁曳嘴唇翕动,大哥确是优秀,生来就是人中龙凤,不像他,人见人烦,狗见狗嫌。
容婉缓过来,胃口大开,将放凉的鸡汤一饮而尽,如沐春风道:“淑慎,你明日同我去紫云观拜拜,定是神仙显灵,这才放我晏儿归家。”
自打淑慎进门后,曳儿正经多了,不去喝花酒了,也懂得上进了,看来绝尘大师的话一点都没错,淑慎就是曳儿的命中注定。
曳儿变好了,晏儿回来了,她人生圆满了。
“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轻信那些术士,朝中有多少人都栽在上面了,你就是不听!”袁守义忍无可忍,怒喝道。
前些日子宫里景妃听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企图搞压胜诅咒皇后,事情败露之后,直接打入冷宫,陛下因为这事,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过好脸色了。
经过批八字事件后,容婉对绝尘大师深信不疑,容不得旁人说半点不好,“行了行了行了,有完没完?我去我的,保准不给你添麻烦,你就安安稳稳当你的三品官吧。”
袁守义气结于胸,怒然而去。
容婉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转过脸来对于淑慎讲:“你别听那个死老头子的,你明日早些起来准备。”
“知道了,婆母。”于淑慎乖巧回答。
她没有不应的道理,况且她还想去跟绝尘理论理论无欲狮子大开口的事。
“曳儿,明日我不在,你替我打点好府里上下,尤其是让下人们仔仔细细把晏儿的院子打扫干净。晏儿爱干净,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让他不痛快。”
容婉滔滔不绝嘱咐一通,大到府里的开销,小到袁晏院里的陈设,极尽爱子之心。
袁曳一一应付过去,容婉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他仰面靠在椅背上,双目疲惫,“大哥一回来,就没我的位置咯。”
咽下最后一口饭菜,于淑慎擦嘴起身,“夫君若能做到像大哥那般优秀,公爹婆母自然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袁曳忽而拉住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废物?”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神色中暗含这几分期待。
她低眸看向攥住自己的大手,认真道:“不,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怎么会是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