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军都指挥使高进,乃当朝正五品的武官,手握轻骑三万,虽品级低,手中实权却不小。更重要的是,高进本人正是高贵妃的表兄,而高贵妃,是太子党的死对头——三皇子的生母。
去年立夏的时候,当朝君主曾宣召柳忱的师伯素心真人入宫拜谒,回到道观以后,素心真人便与三清真人说过,陛下身体日渐衰弱,气血消耗太过,恐大限将至。如今一晃而过便是一年的光景,太子选择在这时候议婚,柳忱一点都意外。她只是没想到柳家会如此过分,在这般政权更迭的关头,竟要将她送到高家当棋子。且这颗棋子,还注定是一颗死棋。
柳忱今日初初回家,尚且没来的及感受喜悦,一颗心却已经如坠冰窟。好在她性格还算稳重,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梳子,面上不辩喜怒。与主子的冷静相比,月雪却早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口中急切的念道:“当初离开道观的时候,三清真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娘子与高家有所牵扯,怎地这才回了京城,竟就倒霉的与他们牵扯上了呢!”
柳忱放下梳子,叹息道:“此事,只怕是在回京之前就定下了的。”
月雪皱了皱眉头:“您的意思是,这事是小江氏做下的?”
柳忱摇头:“我也不知,只是觉得凭借一个区区的小江氏,怕是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虽为庶出,她父亲也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嫁到一个五品的府第,到底还是显得委屈了些。这么大的事,倘若没有周氏和柳清人的允准,只怕小江氏也做不得主。
“你快去,想办法将许叔叔请到这院里来,有关于高家,我还有许多事要问。”
便在月雪去请许酒的同一时间,三花酒楼灯火通明,经历过白日谢添拦车表白一事,今日的酒楼格外喧闹,二楼散台坐满了瞧热闹的看客,有那口舌伶俐的为博眼球,不免将白日的事宣讲的神乎其神,众人如痴如醉的听罢了故事,犹不觉得过瘾,也不知是谁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便问了一句:“说了这么久,那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何人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些正在八卦的人群猛然安静下来,你瞧着我,我看着你,心里都犯起了嘀咕,能被谢家那位小公子瞧上眼的人物,究竟是何等的容貌和身份呢?想来,必然也是首屈一指的。
与二楼的喧闹有所不同,三楼倒是显得异常安静。临窗的雅间烛火摇曳,四位鲜衣华服的少年围桌而坐,也不知说了什么事,每个人都异常严肃的板着脸。
“噗——”高承厚实在没忍住,忍不住喷笑出声。他这一开了头,场面彻底收拾不住,蒋楚河和宁五郎也抖着肩膀笑开了。“求个婚也能拦错马车,老二,你也是真的绝!”高承厚鼻涕眼泪齐流,拍着谢添的肩膀嘲笑道。
蒋楚河也笑的不行,身为当时在场的唯二人物,他是清清楚楚看见了马车里的人的容貌的。他一边极力控制着抖动的身体,一边与众人比划道:“关键是拦错马车也就罢了,那车里女子的容貌,确实也——”蒋楚河绞尽脑汁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低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的点心,便指着那芝麻球说道:“那女子的脸,就如同这芝麻球一般,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你们能想到吧?”
这话说的也忒损了些,谢添有些不满,下意识想要反驳蒋楚河,猛然想起那女子的脸,一时也心有戚戚然,只得理亏的闭上了嘴。从未见过他这副憋屈的表情,众人一时笑的更欢了。谢添忍无可忍,抬手重重的敲了蒋楚河脑袋一把,没好气的道:“行了,别笑了。说来还不是你的错,若非是你打听错了消息,我能出这么大的丑么!”
提及此事,蒋楚河彻底老实了,连忙收起脸上的笑容,可怜巴巴的望着谢添:“老二……人家错了,你就原谅人家这一回嘛。”他做出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惹得谢添直掉鸡皮疙瘩,打着寒颤说道:“别,蒋爷你这样真的很让人害怕。”就仿佛是一头母黑熊精发、情了似的,真是快将他膈应死了。
四人之中顶数宁五郎最为文静,他笑呵呵的看着谢添与人打闹,直至他们稍微安静下来,这才问道:“听说那女子的马车布置华丽,应是个有身份的人家吧?谢添今日的行为如此唐突,倘若叫人家家里知道了,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无法收场。”
高承厚亲亲热热的搂着谢添的肩膀,口出狂言道:“怕什么,咱们老二的爹可是堂堂赤西侯,连君上都得礼让三分的人物,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自然不在话下。”
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谢添蓦然沉下了脸,将高承厚的胳膊摘了下去,呵斥道:“别胡说。”转而又对宁五郎说道:“那女子聪明的紧,除了我和楚河之外,并未让旁人看清楚她的脸。今日之事至多会引起民众的非议,过了热闹劲也就好了。倒是你们几个,都要老老实实的闭紧嘴巴,此事要到此为止,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了。”
高承厚讨了个没趣,也不再与谢添呈口舌了,点头说道:“成,就听你的。不过这边的事倒也没什么,长宁公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是要继续探听她的消息,还是要——”
谢添苦闷的胡撸一把脑袋,叹气道:“再说吧,或许现在还不是时机。”
他们这四个人里,傻的傻,愣的愣,还有一个心思全然没放在风月之事上,唯独一个谢添是富贵散人,日常闲在家里话本子看了不少,便觉得那故事里的才子佳人爱的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心之所至,情知所起。偏巧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长宁公主。那女子头戴金冠,身着彩衣,其容貌之美,几乎满足了谢添对于女子的所有想象。故而只那么一眼,他便认定了终身。
少年人的惆怅总是千奇百怪,因着谢添这件事,众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一时相顾无言,除了宁五郎之外,都灌了一肚子的酒。直至月上中天,这才晃晃悠悠的离开三花酒楼。高家和蒋家都临着运河,高承厚便和蒋楚河租了条小船,一路乘舟归府。宁五郎走到楼下就被丞相府派来的轿子接走了,谢添孤零零的站在白日表白过的地方,望着马车曾经停靠的地方,神情怔仲。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又想起白日女子的那张脸来,其实看到她的第一眼,谢添并未注意到她脸上的麻子,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她那双眼睛,似笑非笑,透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凉薄。
木浆拨开水流,小舟在水面快速行进。高承厚和蒋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