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音行宫原是仿照道家所传的仙境而建,依山傍水,建筑奢华。正殿之内立着九根红木圆柱,象征天圆地方、九九归一。殿内的布置则仿照古朝代,地上铺着木塌,一方曲足长案,两张三足凭几。
随着内侍的宣引,柳忱一行四人规规矩矩的走入殿中,因着所见之人身份高贵,也未敢抬头多看,俱都是恭顺的低着头。有宫人送来蒲团,四人便行止端庄的跪下,伏地磕头见礼。
但听宣事太监说道:“殿下,几家的娘子已经到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柳忱只听见头顶的方向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众人这方敢抬头,但见正殿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此人穿着一身明黄竹叶暗纹的锦袍,头戴九龙衔珠的金冠,再观面上,鼠目鹰鼻,脸颊瘦长,目光阴沉沉如月光穿不透的暗夜,无端令人心生恐慌。那人从左到右依次看过众位娘子,及至到了柳忱这里,略一迟疑,开口问道:“你就是忬妃的妹妹?”
柳忬与太子尚未成婚,这般正式的称呼倒令柳忱有些发愣,随即点头应道:“回殿下的话,臣女正是。”
太子道:“听闻你母亲当年曾是名动京华的第一美人儿?”这话说出来,无端端带着几分遗憾的意思,柳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极低的嘲笑声,也未曾理会,平静的点头应道:“回殿下的话,民女那时还小,并不记得母亲的容貌了。”
太子点点头,也不再深究,挥手说道:“去吧,难得有一次来行宫的机会,都好好玩。”
“谢殿下。”众人俯首谢过,这方又跟着宣事太监出了门。到了殿外之后,便有宫人迎上前来,一路引着众人向别处走。一行人在回廊转角的刹那,柳忱看见十几位宫人簇拥着一位紫衣银冠的女子向宫殿里走去,那女子步履虚浮,脸色苍白,看着仿佛十分虚弱。无意中与柳忱对视了一眼,那女人迟疑一瞬,紧接着便挺直了脊背,似乎努力想让自己走的潇洒一些。
不过才一日之隔,柳忬竟然虚弱至此,想来昨晚的事定将她吓得不轻,柳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调头紧紧跟上了前面的步伐。
且说太子用了一个多时辰接见完了各家子女,随后便像撒豆子一样将众人撒到了行宫里。因着今日打的名目是宴请游玩,故而除了行宫的主殿之外,其余各处都随便众人游走。柳忱初初回京,与各世家的女子并不相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桥上走了一圈,随即便百无聊赖的进了树林里。而此时的树林里,还有另一波人在闲在在的生火烤鱼。
“太子今日如此兴师动众的接见各家后辈,想来陛下的大限之期应该已经不远了。”四人围坐在篝火边上,但听高承厚有条不紊的分析道:“毕竟一旦新君继位,日后入仕的臣子多半都是要从这些朝臣的家里举荐的。”高承厚自诩对当下的朝局把握的通透,颇有些得意的炫耀完,迎来的却是一片沉默。高承厚有些不开心,些许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觉得呢?”
谢添单手托腮,望着火苗说道:“慎言。”宁五郎默默对着高承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蒋楚河动手将鱼翻了个面,有些丧气的说道:“鱼好像糊了。”他们三个专心致志的烤着鱼,仿佛确确实实是来这里游玩的,唯有高承厚一心系在时局上,这种落差令他有些沮丧。想了想,自嘲的笑了一声:“也是,毕竟你们家里都有长辈支应着呢,这些事哪轮到你们操心。”
谢添将目光从火苗上挪开,望着高承厚说道:“四爷,稳住心,现在还不到咱们操心的时候。”
谢添说的越是漫不经心,高承厚心里就越是光火,冷笑道:“我毕竟与你们不一样,你们能当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我家里有姑姑那层关系挂着,有今朝没明朝的,能活到哪日都不知道。”这话却是说的有些严重了,谢添和宁五郎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终是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强行忍下了这口气。谢添拍拍衣服上的草木屑,起身对宁五郎和蒋楚河说道:“不是说要看美人么,带你们去看。”
“走吧。”宁五郎指着那糊成一团的鱼,对蒋楚河说道:“别吃了,内脏都没掏出来呢。咱们去外面逛逛,一会去偏殿吃好的。”
“得嘞。”蒋楚河利落的起身,用鞋子将火堆踩灭,拍着高承厚的肩膀说道:“走,玩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磨磨唧唧的,都有些不像你了。”
高承厚仿佛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极度不痛快,抹一把脸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想静静。”
蒋楚河点头道:“行,我们去桥上等你。”
三个少年离开之后,树林里只剩下了高承厚,还有默默躲在树后的柳忱。虽然柳忱不知道高承厚的身份,但从他方才的言谈之中也能听出来一二,更何况他还与谢添他们在一起,他们四个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知交好友,成日流连坊市,京城里几乎无人不知。
且说高承厚默默的在火堆旁置了会气,最终也没去追谢添他们,而是转身往另一边走去。他走之后,柳忱方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左右她也无处可去,索性便远远的跟在了高承厚的身后,这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树林,直奔湖对岸走去。
高承厚生的人高马大,虽然不如谢添和宁五郎惹眼,却也极是醒目,一路上有不少人与之搭话,可是因着心情不好,高承厚都冷着脸拒了。便这样且走且停,高承厚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御膳房,远远的闻见屋里传出来的肉香,高承厚愣了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此刻他的怀里还揣着高进给的东西,而御膳房,是他下药的最好时机。高承厚在门口挣扎了片刻,终是一咬牙进了御膳房的大门。眼见着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内,柳忱心下急切,连忙小跑了几步,正当她一只脚将要踏入门里的身后,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说话声:“这位娘子,该开席了,殿下让奴婢来请娘子入席。”
柳忱回头望去,发现与自己说话的是一位穿着宫装的侍女,这下也不好再跟踪高承厚了,点头说道:“有劳姐姐。”稍显遗憾的向屋内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跟着那宫女离开了。
且说高承厚进了御膳房之后,便循着木盘一个一个的走过去——因着此次宴席是每人一个小方桌,故而厨子已经提前将每个人的菜色都准备好,按规矩摆入木盘里,再在显眼的地方写上各家的名字。如此倒是极大的方便了高承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