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一下就是一夜。
谢添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宿。次日天将亮未亮之时,飞鹘和槐阳匆匆赶了回来。积雪没过小腿,二人进门的时候长靴上沾满了雪,浑身衣服湿透,显得有些狼狈。飞鹘双手冻得通红,呵着热气说道:“公子,太学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有人敢出面保高进,太学的学子们便会立刻联名上奏。”
谢添问槐阳:“高家那边如何?”
槐阳脸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的望着谢添:“公子,高进死了。”
谁也没想到高进会死,更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将自己父亲血淋淋的人头搬上朝堂。朝臣们争来争去,无非就是想借机扳倒高家,断了高贵妃和三皇子的退路,从而稳定朝局。可是高进这一死,众人一下子失去了针对的目标,就连宁丞相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父亲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陛下,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他自戕以慰边关将士的亡灵,还望陛下看在我父亲诚心悔过的份上,宽宥高家子弟。”众目睽睽之下,高成厚一手举着父亲的人头,一手捧着高进亲笔写下的悔过书,一脸的哀戚之色。
赵天封端坐龙椅之上,目光锐利的望着底下众臣:“各位爱卿还有何话要说?”
谢添脸色沉的厉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高成厚。他认识这个人十多年,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他的厉害。宁丞相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谢添,微微摇头示意,谢添闭了闭眼,终是咽下了心里的不甘。
晚些时候,后宫摆宴款待诸世家夫人。柳忱静坐上首第三的位置,默默听着众人议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这其中听人说到最多的一个名字,便是高成厚。他小小年纪就敢提着自己父亲的人头上朝堂伏诛认罪,这般胆识气魄实在令人惊叹。
“高进纵然死了,这高家的崛起只怕是早晚的事。看来以后与他家打交道,还是多少要注意一些了。”坐在柳忱身侧的一位夫人小声感叹道。
月雪坐在柳忱的身侧,闻言小声问道:“娘子,您怎么看?”
柳忱目视周围的人,小声回了一句:“多行不义……我只信因果。”自始至终,她对高成厚的印象就很不好,高进这次死的蹊跷,虽然对外公布是自戕而亡,可真相到底是什么,恐怕只有高家人才能知晓。
说起这朝堂事,柳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谢添,想到了那日他让自己离开谢家时的情形。恐怕连谢添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有多么落寞。柳忱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她只是个庸居后院的女子,在那些大是大非面前,她实在帮不了他什么。如今搬离谢家,只是为了不给谢添拖后腿。可如今年节都已经过了,他们还没见过一次面,也不知道这人现下过得好不好。这几日天气寒冷,他可有为自己多添几件衣裳?柳忱想事想的出神,毫无察觉有人在唤自己,直至月雪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柳忱这方猛然回神:“怎么了?”
一名女官恭顺的站在柳忱面前,笑着说道:“忬娘娘请少夫人过去叙话。”柳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女官说的是谁,微微颔首,便跟着女官出了大殿。
“雪天路滑,夫人请小心脚下。”那女官躬身虚扶着柳忱,边走边道:“这几日天冷,咱们娘娘不小心着了风寒,这不是,现下连面都不敢露了,生怕传染了旁人呢。”
柳忱想着柳忬找自己的目的,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女官絮叨。说话间就到了柳忬的宫殿,不经通禀,女官便带着柳忱进了门。大殿内燃着火炉,柳忱一进门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热气熏了一口,忙不迭解开了肩上的披风。女官将柳忱引进了里屋,随后摆摆手,带着屋里面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柳忬倚在贵妃榻上,衣衫单薄,面色苍白。她的嘴角处有一团淤青,看起来格外显眼。柳忱这下倒明白了她为何不肯在人前出现,恐怕是这嘴角的伤痕碍眼,若叫人看见了,有损颜面罢了。
“臣妇参见娘娘。”柳忱说着话就要下跪,却叫柳忬一把拦住了:“都是自家姐妹,不用做这般客套的虚礼,妹妹快请坐罢。”柳忬起身,亲热的拉着柳忱在自己身边坐下。
“我这模样,也不好到处去走,一个人实在闷得很,索性就将你请来说说话。”柳忬倒也不避人,指着自己的伤处苦笑道。她既然主动提起,柳忱也不好不问,斟酌着说道:“娘娘这伤……”
“是陛下打的。”柳忬说道:“他这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原来当太子的时候就这样,喝醉了酒就发脾气,动辄打打杀杀的,同你讲一句实话,我都已经习惯了。”柳忬说着话掀起衣服,但见肚子上和胳膊上都是一团一团的青紫,看着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掐出来的,光是看着就疼得很。
新皇脾气古怪暴虐,柳忱早有耳闻。可确实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暴虐到如此地步。“我家里有些能医治跌打损伤的白药,一会回去了,设法让人给你送进来。”柳忱说道。
柳忬似是看开了,淡然摇头说道:“不必了,便是现下医治好了,以后还会再添上,就这样吧,反正也没人能看见。”柳忬拂了拂衣服,突然笑了一下:“我这样狼狈,妹妹可觉得开心?”
柳忱望着柳忬,语气平静的道:“没觉得开心,也没觉得伤心。”
柳忬也很坦然:“可见你说的是实话。同为柳家的女儿,我曾经享尽了荣宠,原本打心底了觉得,我能这样被家里宠一辈子。谁能想到,最后竟落得这样的结局……”柳忬说着说着就流了泪,捂住脸,悲咽声从指腹里流了出来:“放眼天下,我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父亲整日沉迷于官位,自我入宫之后,他连一句体己话都未与我说过。母亲又成了那般模样……我们母女有今天这一轮遭遇,或许真的是遭了报应吧。”柳忬越说越委屈,索性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事实上自从柳家决定让柳忬入宫开始,她不止一次的闹过。成婚之前,太子曾有一次留宿在柳家,醉酒之后折磨死了周氏身边的婢女厉书,柳忬切切实实的见识到了太子的暴虐,哭着哀求父母推拒了这门婚事。哪成想柳清人和小江氏猪油蒙了心,为了一门的荣华,坚持将柳忬送到了宫里。如今太子已经继承了大统,却并未如约将柳忬立为贵妃,立春过后宫里便要开始着手选妃,届时各世家的女子都入了宫,柳忬地位便会岌岌可危。她眼下对着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