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路的大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几乎是看着宣统帝与长公主长大的人。
在这宫中自然也是坐上了大内总管的地位。
曹公公又惯会察言观色,将长公主领进养心殿时还嘱咐道:“殿下您看这,陛下这脾气您是知道的,刚与摄政王发了一通火,您进去的时候小心点。”
摄政王。
又是这个名字。
陈十鸢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
她好像被抢占先机了。
殿门推开,阳光落在少年天子的脸上。
陈十鸢携着光进来,与少年天子的目光相撞。
宣统帝眉眼稍稍舒展:“皇妹,你终于来了。”
陈璋屈着一条腿,右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他的脑袋枕在胳膊上压出一道红痕,见到陈十鸢便微微勾手。
陈十鸢微微屈膝弯腰,“皇兄怎么突然要找我?”
接着在陈璋勾起的手指中,跪坐在桌案边,研墨。
陈十鸢只得按着原身记忆来,犹犹豫豫地猜测道:“谁惹皇兄不高兴了,摄政王吗?”
听到陈璋那感慨长叹后,陈十鸢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老古董,一会儿嫌我奏章不够工整,一会儿说我疏于功课!他是臣,我是君,他就顶这个摄政王的名头,就在这给我指手画脚吗?!”
陈十鸢动作一顿。
难道摄政王突发好心,没提笔书斋的事?
“皇妹,那摄政王竟然说你私自张贴布告,堂而皇之宣传我们宫廷秘闻,你说我该不该信他?”
陈璋笑容敛去,桃花眼中只剩下森冷冷的审视。
伴君如伴虎。
陈十鸢终于领会到这句话,哪怕是对上十几岁的小老虎,他也是老虎张嘴就会要人性命的那种。
“扑通。”
本来坐在旁边的陈十鸢直挺挺跪下,“陛下。”
解行舟什么时候发现办报人是她的?
安排了人在她身边监视?
廷尉搜查笔书斋的时候暴露了她的身份?
或者更早,跟张文忠第一次去笔书斋时就发现了她的身份。
“皇妹你这是——”
宣统帝嘴里仍叫皇妹,但语气完全失了一开始的温和。
“认罪了吗?为什么要背着我去办笔书斋,连你也觊觎朕的皇位吗?!”
桌案上摇摇欲坠的十几本奏章,终于被皇帝一手扫下去。
“陛下!我从未这样想过,你是我的皇兄,是汤襄的明君,是天命的君主,我区区公主怎么会对皇位有想法?”
陈十鸢讲到这,才看到宣统帝的眉目稍稍放松些。
摄政王既然敢报她私贴布告,自然有证据,就算没有,宣统帝也得去彻查这件事的真实性。
否认,不是好做法。
“我确实私贴布告,但上面并无宫廷秘闻,最过分的不过是写了东海侯独子的勾栏事迹,皇兄你是知道的,张公子在东海侯的示意下,对我近乎——死缠烂打,我只好出此下策。”
“这样的事,你怎么不与皇兄讲?”陈璋脾气完全消下去,想起自己兄长的身份。
“我们汤襄有皇兄庇佑,自然福泽绵延,但小人为祸,加之周边诸侯蠢蠢欲动,民生凋敝,私以为这样能改变些什么,也是为皇兄分忧了。”
这话不假,陈十鸢发现自己有了八卦系统后,被社会磨平许久的新闻责任又复燃了。
陈十鸢抬起头,一双杏眼盈着水光:
“皇兄,自你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我都看到了,我只是想,这样做能让皇兄轻松些,多睡半柱香,多吃两口茶。”
语气殷切,言辞恳恳。
少年天子再是多疑也被皇妹的拳拳之心打动了。
“皇妹,你先起来。”陈璋伸出两只手臂,扶起陈十鸢。
在陈十鸢身上安静已久的八卦系统疯了似的响起来。
【叮!宣统帝想把奏章一把火烧了!】
【叮!宣统帝被太后催选秀娶皇后,与太后大吵一架!】
【叮!宣统帝被摄政王念叨得心烦意乱!】
【叮!……】
陈十鸢被这一蜂窝的八卦提示音轰得头晃脑涨,根本听不清小皇帝在说什么。
这八卦系统是根据亲密程度来选择播报的情报的多少与情报私密等级的。
亲密程度既分物理层面——身体接触;也分为精神层面,八卦对象对她的信赖程度。
而这位宣统帝,很显然,对她这原身信赖无比。
她暂时不必担心掉脑袋的危险了。
“那白尧——”陈十鸢细心解释:“被摄政王由笔书斋压到廷尉的那位布衣,皇兄可否放了他?”
小皇帝轻叹:“摄政王那老顽固抓的人。”
陈十鸢照着原主的记忆,歪头与少年天子对视:“皇兄,白尧助我良多,没有他最开始的笔书斋甚至难以经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牢狱之苦啊。”
陈十鸢看到宣统帝赞同地点了下头,可是“放人”二字终究没说出来。
其实小皇帝,独揽大权的摄政王又是太后二弟,宣统帝名义上的舅舅,如此当面驳斥,不可行。
终于,小皇帝还是松口了:“白尧是可放的,只是要委屈皇妹把那张文忠的龌龊事抛在脑后了。”
宣统帝说着,幽幽叹了口气。
不同于天子的内疚,陈十鸢听到放人就已笑开颜了。
她这身份不愧是汤襄长公主——天子偏爱的妹妹啊。
“我就知道皇兄待我最好了!”陈十鸢学着原身的语气道。
小皇帝勉强笑了一下:“皇妹再等我些时日,等我把这王位坐稳,绝对不会再让那摄政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