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林,较起别处来,更加冷。 尤其是腊月,林子里不见什么生机,有一种别样的萧索。 周尚皱着眉,心里跟着骂了声鬼天气:“现在不好下山,咱们先去山腰处的庄子,等明日雪停了再说。至于嫂子,家中不是有兴安吗?” 已经是过晌,下山的路不好走,即便是赶回县里,怕是已经天黑。 贺勘不语,眼睛看着深林,仿佛想穿透过,看去外面。 不远处,几个衙差也略显疲累,聚在一堆木头前说话。说是来林场清点树木,实则,他们是过来搜捕秦尤。 就在早上,秦尤刺伤的那个人,居然死在家中。本来是一桩赌债的事,如今又加上一桩人命案。 不过这件事儿,贺勘让周尚暂且压了下来,并未传扬出去。因为很有可能,秦尤没有离开红河县,正躲在某处,希冀着秦家人会帮他;况且贺勘回来了,亦是会让秦尤生出想法,以过往秦家养育恩情,让贺勘出手相帮。士族一旦出手,什么事情都会很好办。 所以,不能让秦尤知道自己背上了人命,这样他会彻底藏匿,甚至远走。 “必须快些找到他。”贺勘开口,背在身后的左手来回捻着手指。 周尚望着林子叹气,面上略显疲累:“贺兄,你确定他在山里?” 贺勘点头,眸中渐渐深沉:“多年前有一次也是这般,他惹祸将人打伤,后面藏匿起来,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大概是半个月后的晚上,他偷跑着回了家。” “他是算到家里帮他把事情处理好了,就出来了是罢?”周尚嗤笑一声,语气很是无奈,“你们家啊,怎么摊上这么个东西?” 贺勘脸色清淡,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秦尤是当年跟人去了外地,再回来就变了另副样子,有些东西一旦沾染上,便就再难挣脱。 也就是那次出事,秦老爹把秦尤赶出了家,说是不准人再回去。他自己明白,养父是怕秦尤的事连累他,毕竟他得走科考。 “所以,我猜他在山上有一处藏身的地方。”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底踩进雪里,接触到底下的落叶层。 无意间,他曾听秦尤酒后吹嘘过。只是这山林终究太大,还牵扯着别的秦家族人,很是麻烦。 周尚抬头看看天色,雪花片子落在一张俊脸上:“先去庄子罢,吃些东西,再晚就天黑了。” 这间木屋太小,统共里外两小间,他们一道来的五六个大男人,若是住在里头根本挤不开。周尚所说的庄子,是需往北走上一段,再下去一个坡,是周尚外祖家的产业,去了也方便,不过是与红河县相反的方向。 贺勘颔首,便同周尚等人一起离开了林场,前往庄子。 几人在林中走着,好在还能辨认出路来。 贺勘与周尚走在后头,这样无聊的时候,周尚就会讲他家的小闺女,说到高兴处,自己咧着嘴嘿嘿发笑。 “贺兄,秦家的人之前可一直在说,你 们贺家是想吞掉秦老爹的林场。”周尚晃了晃肩膀, 看了后面的人一眼, “我听了都觉得好笑,贺家怎会看得上这一点林场,几棵树?” 贺勘抬下眼皮,看着前面人的后背,只是听着也不说什么。 贺家是想要林场,不过不是只有养父的这一片,他们想要的是整个秦家族人掌握的这片。 。 卓家。 暖阁里温暖舒适,炭盆源源不断往外散发着热气,软塌上一方小几,摆着精致的茶壶与瓷盏。 可孟元元并没有感受到一点儿的暖意,相反,却觉得这里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她心中发疼,就像有人拿着针尖一点点的挑开,滴滴的鲜血往外流。怎能想到,这样恶劣的话自一个称作长辈的人口中说出? 袖下的双手攥起,发抖。女儿家的矜持与内敛,让她无法说出同木氏一样的话语。 “好歹我们卓家养了你三年,你这一回来就想撇干净?”木氏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处,“人呢,要讲良心啊!” 小小的一处暖阁,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人都说了什么。 “良心?”孟元元清凌凌的开口,眸中淡淡,“舅母说养了我三年,可我吃用的,都是孟家的银钱。” 当初母亲临终前,一大笔银子给了卓博简,将自己托付给卓家照顾,她并没有白白吃住他们的。除了这些,她还会教卓焦念书,会去铺子帮忙,家里也帮着做事的。 木氏现在可不听这些,便轻缓了下口气:“我都不能说你两句了?口口声声的就是银钱。” 当年卓氏给的拿笔银钱,木氏早就挥霍一空,要不然也不会惦记着唯一剩下的那口箱子。可问题是,那箱子钥匙在孟元元手中,除了她谁也打不开。 越是如此,卓氏便越是断定,那箱子里的定是了不得的宝贝。曾经也想过干脆砸开,又怕破坏里面的东西,这厢就一直放着。 “那么,舅母这厢也说过我了,可以把箱子还给我了吗?”孟元元手攥着,指甲掐进手心里。 木氏自是不想交出来,可一想到孟元元身后有个贺勘,她便觉得心虚。于是,她便扯出了一年多前那件事,想以此来做要挟,逼着孟元元就范,让她交出钥匙。 毕竟,这个外甥女儿现在的相公可了不得,士族嫡子,又有功名,鼎鼎的人物呢。 她料想,孟元元会将那件事深深藏住,不让贺勘知晓。 “元元,”木氏站起来,懒懒的走了两步,“你的那件事,舅母帮你瞒的辛苦。你瞧这家里,什么地方都得用银钱,吃的、穿的,焦哥儿的将来,每件事儿都得我来。” 那件事!那件事! 孟元元心头又是一刺,表面上安静的站着,可是内里整个身体翻涌着,沉痛与憋闷混杂着,几欲使她昏厥。 她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