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情,便是梁王捧来一块泥,那也要夸出一朵花来。 不等他开口,离丞 相梦更进一步的曲逆侯陈平, 抢在所有人面前夸道:“陛下对太后的心意, 还有大王对太后的孝顺,令臣实在动容。臣最近总有一个模糊的念头,而今总算想明白了。大王犹如仙童一般,仔细看去,如今越发熟悉、越发长开的样貌,不正是肖似太后么?” 吕雉笑容更加柔和,赞赏地看着他。 众人:“……” 萧何沉默下来,没记错的话,先帝在时举办的执弓礼,陈平还夸过大王肖似先帝。 刘越也沉默了,纠结一会儿,原本升起的小谴责消散无踪。 算啦,陈师傅没有说错,他的确长得像母后! 既然生活要给咸鱼制造困难,反抗不了,那就勇敢地面对它。刘越磨磨蹭蹭,挪到吕雉身边,视死如归地打开木匣。 秉持着最后的挣扎,梁王殿下不仅同母后挨得近,还只悄咪咪开了一条缝,只给她一个人看。 然后小小声地开口:“它叫做纸。” 谁知旁边走来了另一个人。 不等吕雉吩咐,大长秋笑眯眯地上前,接过木匣,很有眼色地将“惊喜”分给众位大臣观赏。 她明白太后作为母亲的骄傲之心,此情此景,要一同分享才好。 刘越:“?” …… 刘越摊着空空如也的手,有些呆。 那厢,原本跽坐的奉常叔孙通站了起来。 望着手中光滑如掌纹,轻薄如蝉翼,与竹简相比分外清晰、洁白的东西,他惊愕:“这是……” 作为儒门博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万万不是凡物,叔孙通的呼吸急促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梁王殿下。 其余重臣也再不能平静。 萧何摸上纸张,周勃微微瞪眼,陈平一惊,也再不能维持追梦人的自我修养。吕雉蹙起眉,随即慢慢舒展,强忍惊喜过度的情绪,柔声问儿子:“这‘纸’,难道是为书写之用?” 刘越为不可控制的情势感到心痛,又为母后的敏锐感到惊喜,艰难地点点头。 吕雉当即将白纸平铺在案,用笔蘸墨,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大臣们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一窝蜂地挤到太后身旁,看了好一会儿,嘶一声道:“有用,有用!” “纸”虽会渗墨,渗量也有限度,这能减省多少制竹量呐,丞相觉得因为阅览竹简而酸痛的肩膀不疼了,叔孙通双眼放光,恨不能亲自拿笔试一试,好悬记得这是在太后面前—— 众人对视一眼,微微尴尬,继而退到席边:“太后,臣失礼了。” 不多时,大汉顶梁柱们恢复了沉稳。 再看刘越的时候,他们像看着一个金宝贝,金疙瘩,由萧师傅问出最为关心的问题:“大王,不知此物产量几何,耗钱几两,需费多少物力?” 刘越瘪着脸,垂着脑袋:“造纸简便,原料好找,一张纸约值一个三铢钱。产量……产量……” 他沉思片刻,给出一个字:“多。” 先帝在位的时候, ❆()❆, 如今,君臣也渐渐意识到三铢钱的币值太低,导致商业凋敝,百姓们不爱用。 如今不允许民间私自铸币,朝廷虽有采用新型铜币的念头,那也要等丧期过去。总而言之,一张纸一个三铢钱,不贵! 他们恍然意识到,上林苑那一块地,才多小的作坊,等到人手扩张,运用起少府的生产制度,岂不是更便宜?? 只是梁王殿下所说的产量,他们拿不准。 多,是什么样的多?一大水缸的多,已经是不得了的产量了,不知道有没有? 少府令大喜之余,看着白纸就如看着亟待发掘的黄金产业,不由心痒难耐,觉得必须实地考察一回。 就在此时,刘越又开口了。他郑重强调:“纸张的发明,都是张不疑张侍中的功劳。一个白纸,一个草纸,也是他亲力亲为,创造出来的分类,我不过是向皇兄借人借地,让他造得更舒适罢了。” 所有人愣住了。 他们左看看右看看,张不疑,留侯世子?? 留侯世子才几岁的年纪,他们恍恍惚惚,像做梦一样,一想到梁王殿下的年纪,很快释然——相比不到五岁的梁王造纸,这事好像又合理了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大王聪慧啊,竟能慧眼识珠地寻到张侍中! 还有草纸…… 少府令这才发现大长秋给了他两张纸。 他宝贝似的抚摸草纸,发觉此物粗糙,更有些膈手:“这是……” 刘越眨眨灰黑色的大眼睛,有些小为难,慢吞吞地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少府令:“……” 他好像懂了。 嗯,这也是百姓不可或缺的生活部分嘛,张侍中体恤民情,肖似安定天下的留侯张良,实在是英雄出少年。 空气有了一瞬间静默,萧何轻咳一声,对陷入欣喜,骄傲得几乎都快红了眼眶的太后道:“臣斗胆,愿请太后摆驾上林苑,也让臣等见……” 话音未落,外头响起嘹亮的通报声:“陛下到!” 刘盈匆匆而来,俊秀的面容满是喜意:“母后,越儿给您的惊喜,您可瞧见了?儿臣想去上林苑亲自瞧瞧——众位卿家也在。” 皇帝要去的原因很简单,弟弟做出来的成果,他怎能不好好看一看? 刘越:“…………” 幸好还来得及把大锅扣到张侍中头上,刘越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谁知皇兄竟也来了,还和萧师傅异口同声地说,要去上林苑一趟。 梁王殿下深深察觉到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