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立刻会意过来了。这不就是我最近想尽办法在找的人吗?
“小张?”我又惊又喜,“是小张吧。”
女声迟疑了一下,仍旧用故意捏出来的低哑声线说:“你别问我是谁,我不会说。”
我不自觉地也放低了声音,用手拢着手机的收音器,说:“你现在不方便?被人监视着吗?”
“你别问。”
我生怕她一不高兴又撂了电话,忙顺着她说:“好,好……我不问。”闭上了嘴,等着她主动告诉我这番电话的来意。
女声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挂掉了电话,然而通话界面的计时器还一分一秒地跳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良久,她开口道,“你猜测的没错,我爸爸的病找到了祸根。”
那副眼镜果然有问题!
我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声音都是抖的:“果然是她……既然有了证据,我们报警吧!”
“不……”小张顾虑重重的,“我不会去报警。”
仿佛一瓢冷水浇进了热油锅里,我的血慢慢凉了。
我猜测她可能怕扳不倒李韵,还招致报复。很软弱,但可以理解。
“你怕被报复吗?”我问,“你可以把眼镜给我,我去报警,不会提你和你父亲的名字。”
“和我们无关,眼镜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呢?她不是傻子,随便编的借口骗不过她。”
“那明明就有证据,却眼睁睁看着她逍遥法外?我咽不下这口气!”
小张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一个谨小慎微的父亲,他见过她的手段,坚持不让我报警,只想尽快让这场风波平息。也请你原谅一个任性的女儿,她前三十年都只顾着自己的理想,如今实在无法拒绝老父亲唯一的请求。”
“你爸爸还活着?”
小张说话很圆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没有这样说过。”
我真的特别生气,找到了证据,却不敢拿出来;不敢拿出来也就算了,还特地打电话遮遮掩掩地告诉我他们不敢拿出来。
干嘛,看我气得干瞪眼好玩吗?
我不客气地说:“小张,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要不是我提醒你,现在那副眼镜还戴在你父亲鼻梁上呢,丢性命是迟早的事。你们父女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知道,多亏了你。这么多天,我的良心过不去,所以我背着我……”她顿了一下,可能意识到差点说漏嘴,“……打的电话。”
我很暴躁:“既然你们不愿意把证据拿出来,还不如不要告诉我!”
小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她说:“眼镜不可能交给你,但是检测中心告诉我,里面的致癌物放射性很强,强到可能佩戴者烧成灰了还能检测出来。所以我给你打这个电话,除了感谢和道歉以外,也是想提醒你,你可以试试把你父亲的骨灰送去检测一下。”
突然我的天灵盖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痛起来。
那个午后,我被毛裘引着,第一次见到李韵。她关心而亲切地问我:“他的墓地买在哪儿?过几天我去祭扫一下。”
而我,回答她的是——
“骨灰撒进那片海里了。”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滚了出来。
我以为,那是老伍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对他最后的眷顾,没想到,当时她满脑子却是要毁尸灭迹。
“他的骨灰撒进了海里,没有证据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啜泣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感到绝望。
我亲手把最重要的证据丢了。
走投无路下,我只能哀求小张:“求求你,帮帮我……”
她嗫嚅着说:“对不起……如果我孤身一人,我一定会帮你,可是……对不起。”
她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了半晌,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万念俱灰。
怎么这么难?
刚开始怀疑李韵的时候,我还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几条人命,她怎么敢?她怎么会?
事实证明她就敢,她就会。
明知道她作了恶又怎么样,找不到证据。就算找到了证据,别人也忌惮着不敢告发她。
傲慢。
秦嘉守说得对,她就是傲慢到极致。
我一定要弄死她。
走不了明路,大不了我走暗道。作为她的贴身保镖,我难道还愁找不到动手的机会吗?
我恨恨地抹了把脸,走进卫生间洗漱。强逼着自己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才能想到对付李韵的法子。
我解开制服上的纽扣,第一粒,第二粒……
!!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一激动,把制服上第二粒扣子——距离心脏最近的纽扣,生生拽了下来。
——我的百宝箱里,还静静地躺着一粒骨灰纽扣。
我抖着手翻出了我的百宝箱,在一堆旧物里找到了那个装着纽扣的信封。A城潮湿,信封上的字迹依然清晰,挺括的牛皮纸却已经疲软。
我把装着骨灰的纽扣拿了出来,一刻也不能等,就把它打包起来,准备连夜寄走。我以前在快递站打过工,知道发往省外的快递都是夜里在中转中心分拣打包,再按路向整车发走。如果我动作快一点,直接去A城的物流分拣中心,还赶得上今天去帝都的货车。
一层又一层地包好了,我又想到这是老伍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纪念,哭着把快递包裹拆了,打开纽扣的金属表面,小心翼翼地扫了一半骨灰出来。再把我的一个眼霜罐子都清空了,洗干擦干,把骨灰装进去。
真的,当初就该做一副麻将牌。
我打了个车,连夜把分装出来的骨灰样本寄了出去。
那是腊月二十七的深夜,秦嘉安订婚仪式的头一天晚上。整个滨海路1999号灯火通明,人员进进出出,杂乱无章,我经过庄园大门和半山腰闸机两道关卡,用工作证畅通无阻,并没有人来盘问我。
幸好第二天就是订婚仪式,我不用陪着李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