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腊月二十九的凌晨,龙年快到了。
机场到处装饰着中国结和龙的图案,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行色匆匆的旅人带着年货和对团圆的期盼,踏上归家的旅程。
我找到秦嘉守时,他正背对着我,半蹲着安抚趴在航空箱里的测不准原理。
周围的热闹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一个突然失去了“家”,想要尽快逃离这种合家欢氛围的可怜人。
测不准远远地看到了我,昂起头“呜——”地叫了一声。
秦嘉守回过头,冰雪消融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睡过头。”
“要出门的时候我看见舒悦在偷偷地翻窗户,耽搁了一下。”我解释说。
“她没事吧?”
“没事。她很快又翻回房间里去了,除了我,谁也没有发现。”我说。
秦嘉守说:“你不要声张。”
“你当我傻?我当然不会说。”要是闹开来,程舒悦的窗户都可能被封死,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囚禁。
“经过白天的闹剧,她应该看到了秦家是怎样一个畸形的家庭。”秦嘉守分析说,“今天的事还没完,接下来会继续发酵,到时候她就会彻底认清她父亲的为人。”
“今天闹成那样了,还没完?”
“没完。”秦嘉守十分笃定地说。
“还会怎么样?”我好奇地问。
“说不准。”秦嘉守条分缕析地说,“Plan C不是我凭空猜测,而是合理怀疑。李韵需要的是一个高智商且长寿的继承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的财富帝国在她死后屹立不倒。程舒悦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算能健康出生,也远远达不到她的要求。所以她一定会通过别的渠道,再培养一个完全符合她心意的继承人。秦嘉安和程函既然已经知道了,一定会阻挠她,尤其是程函,别看他平时只会阿谀奉承,触犯到他利益的时候,这种人背后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这件事最后会发酵成什么样,要看人心的贪婪有多重。最坏的结果——”,他神色凝重地说,“可能会出人命。”
我听他说得严重,心头一凛,不过很快转为窃喜。要真是狗咬狗,程函把李韵杀了,我就给他敲锣打鼓送锦旗去,再把他和锦旗一起送进局子里。
秦嘉守嘱咐我:“舒悦到时候要是向你求助,你能帮就帮帮她,我也会马上回国。学校那边能申请一年延期,我会尽我所能。”
我点点头:“知道了,舒悦也是我的朋友,你放心吧。”
距离他登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秦嘉守朝我张开双臂,“来。”
我投进那个无比熟悉的怀抱,把手从他敞开的外套里伸进去,偷偷地用双臂丈量着他的腰。果然比之前清瘦了许多。
“你去了那边,要多补充点优质蛋白。”我心疼地说,“掉了不少肌肉。”
秦嘉守戏谑地说:“以后我要是一直这么瘦,你还喜欢吗?”
“我爱你。”
嘴巴比我的脑子反应快,已经把这句最肉麻的情话抛了出去。
秦嘉守愣了一下。
我的脸烫起来,埋进他的肩窝里。
唉,肉麻就肉麻吧,下回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李韵这样的大财阀,要扳倒她,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奢望能够全身而退。
想到这可能是与他见的最后一面,我不禁鼻头发酸,抱着他不肯撒手。
秦嘉守似乎察觉出了异常,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问:“你今天怎么啦?”
“舍不得你。怕你山高路远地在外面勾搭金发碧眼的小美女。”
“少来。你什么时候担心过男人出轨?我记得某人说过——”他记性超好,开始翻我的旧账,“烂桃花就赶紧丢,不要耽误她开启下一春。”
照我平日里的脾气,我肯定会怼他两句,歪理邪说一起上,也要争个输赢出来。但我今天却没心情,满脑子想着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最后一个给了我温暖和欢愉的男人。
老伍挖了那么大一个坑让我跳,坑里充斥着权势、阴谋和黑暗。唯一的收获,是让我遇到了秦嘉守。
他让我知道,污泥里也能开出向阳的花。
我默不作声地抱紧了他,任凭他怎么逗我都没有说话。
“真担心啊?”他微微笑起来,“放心吧,我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这么老套的台词,我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听过。
我切了一声。
秦嘉守说:“真的,你别不信。”他摩挲着我的头发,顺着头顶往下的弧线抚摸我的耳廓和耳垂,低低地说,“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觉得他这问题就很奇怪,男女之间,除了皮囊好看就是脾气特别对胃口,别的还能有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身材火辣,又温柔大方,幽默风趣。”我说。
他嘴角上扬,忍不住“哈”地笑了一声。
我不服气:“那不然呢?”
“你说得对。”他眉眼含笑,捧着我的脸,把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
他明显没说实话。
“我最恨别人说话留一半。”我说。
秦嘉守长久地注视着我,那双眸子里盛着怜惜与悲悯,似乎要把我的前世今生都看穿。
我捶了他一下,“说呀。”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假装愠怒,瞪着他。
“下次回国告诉你,给你留个悬念。”他故弄玄虚地说,又嘱咐我,“你在李韵身边,也要诸事小心。”
“不说就不说,卖什么关子。”我狠心松开他,把他往安检口推,“快走快走,还要带狗子安检登机,抓紧时间。”
他的行李已经办完了托运,随身只有一个背包和狗狗的航空箱。买的是宠物能进客舱的航班,测不准一路上能跟他互相作伴,倒也不会寂寞。
秦嘉守进安检前最后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低语:“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