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天沉的窒人,细绵绵的雨从天上不知疲倦地下落,随着风卷到一处失了麻纸的腐朽窗棂,飘到了屋内地面上躺着的宋玉凝身上。
她双眼紧紧合着,脸颊上横七竖八躺着些蜈蚣般的疤痕,脸色青灰,双手双脚软趴趴垂在地上,任由窗外飘进的雨水打湿了半个身子,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死气。
不知过了过久,雨停了,脆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胖一瘦两个老婆子面无表情将宋玉凝架起来,像拖死狗一样带出了屋子,不一会,停在了一处花园凉亭外头。
“老爷,夫人,人带来了。”
那亭子里衣着华贵的大肚子男人瞥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宋玉凝,皱眉道:“这个我才玩了一次,二娘你好歹多留几天啊。”
“陈金宝,金月阁今日送来了新货,你想玩多久玩多久。”
顿了顿又道:“唯独她不行。”
二娘保养得宜地白嫩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上轻点,声音慢悠悠,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陈金宝咬牙看了一眼二娘,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二娘并不在意他的去留,一双刻薄的吊眼盯着地上狼狈的女子,脸皮狰狞,似是对那不知生死的可怜女子有深仇大恨。
一旁服侍的丫鬟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好一会,她终于收回视线,语调森冷:“老规矩。”
说完,也起身离开了。
而那地上的可怜人,刚从昏厥中起来,脖上就一紧,下一刻就魂魄离体了。
宋玉凝茫然地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破败不堪的身体被埋入姹紫嫣红的花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死了。
原来已经死了。
那她现在是……魂魄?
狂风暴雨般的恨意在心头肆意,往日温柔又清澈的双眼微微发红。
她控制着身体,直冲冲朝花园外飘。
她要报仇!
可事与愿违,她的身体连三步开外都过不去。
宋玉凝用魂体一下有一下撞击着挡住她的透明结界,直到魂体越来越透明,她才认命自己被困在了这里。
日子一天天过,那随风飘香的花园下又多了不知多少年轻尸骨。
宋玉凝的魂体也越来越淡了,她冥冥之中知道自己要消散了。
直到有一日,花园里来了个人。
他穿着官袍,长身玉立,热烈的阳光给他的昳丽面洒上了金粉。
他指挥着身后的兵将着花团锦簌下的累累尸骨挖了出来。
包括她的。
后来,宋玉凝的魂魄自由了,但是她选择跟在他身边。
原来他叫顾砚临,是新来任职的知府大人。
再后来,她看着她一路官至丞相,手眼通天,因着手段狠辣而被民间百姓骂成是祸国殃民的奸臣。
他始终孑然一身,最后在四十岁不到就积劳成疾,猝死案牍。
他死后,宋玉凝也失去意识了。
——
滁州,醉仙楼,仙字号房。
屋内鎏金铜兽吐着青烟,上好的雕花檀木桌上摆放着紫砂韵玉壶,紫檀荷花纹床上挂着织金幔帐,上面吊着的金铃被风吹地泠泠作响。
床榻上的女子生了个好颜色。
水红色的锦被下裹着瓷白雪肤,细白的指尖攥着被子,鹅蛋脸上的细眉微蹙,脸色惨白,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眉心的红痣愈发妖异,长长的羽睫颤抖着,好一会,一双满含惊恐的桃花眼睁开。
宋玉凝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抬头看向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眼中闪过疑惑。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看到十六岁前生活的醉仙楼?
鬼还会做梦?
宋玉凝扶着额头,起身穿鞋在屋里走了一圈,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心跳的飞快。
她似乎……真的回来了。
在顾砚临死后。
宋玉凝平息了一下狂跳的心脏,坐在桌边,试探性地轻声呼唤:“小春?”
“姑娘,我在。”
清脆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紧接着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翠绿色旧裙,看起来十二三岁小姑娘进来了。
现在应该是她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年初她成为醉仙楼花魁,卖艺不卖身,年中有个世家子想赎她,被梁妈妈拒绝了,年末……她被推上高台,以千金卖初夜,最后被权贵子弟直接赎身。
而后的六年时间里像货物一样在各种权贵间辗转,最后被一家正妻虐杀埋去后院花池。
这就是她短短二十二年的命。
“姑娘,您怎么了?”
小春有些担心地看着宋玉凝冷沉的脸,心中有些害怕。
姑娘一向温柔好脾气,从未露出过如此神情,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今夜以后,昔日的滁州第一美人就要不复存在了。
“有些乏累罢了。”
话音刚落,小春就机灵地走到宋玉凝身后,轻轻给她揉额角。
宋玉凝试探着开口:“白日里可有人要来?”
小春手停了一瞬,似乎有些疑惑:“姑娘你忘了吗,梁妈妈说让你今天好好休息,准备好今夜寻芳宴的压轴舞。”
宋玉凝不作声了,空气陷入冷寂,小春心里嘀咕着这玉凝姑娘可真是有些奇怪。
宋玉凝的心,此刻已经沉入水底了。
今夜,就是她命运的转折,如果还像上辈子一般被那权贵子弟赎身,那她就没有活路了。
得想想办法,躲开这一切才行。
上辈子小春在寻芳宴前两个时辰其实提醒过自己要避开这次宴会,她确实也想办法了,趁刚刚入夜收拾了包袱,带着小春溜出醉仙楼,可没走几步就被带走了。
暗处有人盯着她。
宋玉凝挥了挥手,小春轻手轻脚退出去,她按了按眉心,打算把脑海这几天天的记忆回忆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用的办法。
她打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