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已搬至养心殿。
林绝影偏头让梁亥继续问。
此刻东厂督主正站在林绝影身旁,眯着眼欣赏小童错位的指节。接到掌印示意,便弯起眼,对小童道:“何必狡辩?你房间里的钱财都已被东厂找到了,是何人给你的?”
对方显然早有应对之辞:“那不是我的钱,是张五七的。六公主叫她贴身宫女给张五七钱两,与我何干?”冷静流畅。
梁亥不假思索道:“公主果然心地善良啊。”说完便收到掌印凉凉的一眼。
他打了个寒战,忽想起直房里掌印的“割舌”之言,立即调整表情,冷肃道:“你以为我们不知,公主赏赐张五七的乃是银票?但东厂还在你床底夹板间发现了金瓜子。”
却被回敬:“金瓜子是别的娘娘赏我的,与这事没关系。”
都知监清贫苦寒,与各宫往来也不多,小童新进宫没几天,哪就轻易能得了娘娘赏赐。除非那位娘娘便是指使他之人。
再问是哪位娘娘,果然又答不上来,转了转眼珠改口:“是公主娘娘。她看我与张五七交好,也赏赐了我。”分明就是在说胡话。
林绝影冷笑一声:“那枚金瓜子乃是专为陛下赏赐外臣外眷打造,成色与宫内主子的并不相同。况且是否公主赏你的,差人一问便知,你还嘴硬?”
又想起此人名姓,叫做傅十五,沉声问他:“太后老娘娘身边那个傅九与你什么关系?”
小童啐了一口:“什么七八九,不认识。”看模样倒像是恨极了,说不定发生过龃龉。
林绝影目光一动,梁亥便立即吩咐手下百户:“将那傅九也抓进来。”
百户有些迟疑:“督公,傅九可是太后的人哪。”
梁亥丝毫不以为意:“东缉事厂保卫陛下安全,如今这人敢刺探陛下隐私,已是威胁,若傅九真与他有关联,危害到了老娘娘,岂不是我们失职?”
轻叱了句:“把人叫来。”
理刑百户应诺,转身出去找人吩咐。
回来时却带了两条消息:“两位大人,宫内番子来报,菩息宫那位又请了御医,似是病倒了。”
不等林绝影反应,又道:“都知监那个张五七,随着御医一道进了菩息宫,像是为请六公主搭救傅十五。”
*
大冷天里往宫墙那么一站,终是将白玉度站风寒了。回到宫中烧着碳,仍是发抖不止,只觉得全身冰冷。不过多时又开始发热,与莲因讲自己头好晕。
两位大宫女十分有经验,一人伸手探了探公主额间温度,另一人转身便出门去请御医。
白玉度晕晕乎乎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忍不住想,前两日生病,她还能将罪责推在林绝影身上,怪他害自己吃了苦。这下他未出现,还是害病,只能说明她喜欢自讨苦吃。
如此看来,前两日牵恼他人,还真是错怪了,好笑得很,不知御医来了会不会将她取笑一番。想来也只敢腹诽,并不会说出来。
莲因一脸悔恨地跺着脚:“公主,您又不守信了,将来在外边,即使被其他主子责罚,我也一定要出言提醒你爱惜身体。”
白玉度在眩晕里乖乖点头:“我知错了,你别生气。”
“哪次不是嘴上答应得好,我们公主其实颇有主见,说一套做一套。”昙因不在,莲因便咬牙切齿与妙果说。
小宫女妙果自是不敢同大宫女一般说主子坏话,只得缩了缩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好不容易熬到御医来了,又见其身后还跟了个生面孔。年纪不大,穿着宫内宦官的服饰,应当不是御医的弟子。
“公主,张五七非求着我带他进来,您见不见?不见的话我将他赶出去。”昙因一进门,便大着嗓子说。
白玉度仍是难受,她坐在通炕的坐褥上,斜倚靠背,用一双不甚清明的眼打量小童。几日未见,张五七换了身衣裳,仍是衣衫单薄,眼眶、脸颊与鼻尖都被冻得通红。她昏沉道:“来都来了,怎能不见?”
强撑着坐直身子,垂眼问张五七:“怎么不添置些厚衣服?”
“对啊,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昙因站在通炕旁,莲因的对称处,疑惑道。
张五七看着眼前宫室,富贵而明丽,墙角四周摆着镀金纹银的仙鹤灯盏,炕几、雕花高柜上更是有各种珍奇摆件。公主穿着烟紫袄裙,乌发间钗梳银亮,双手的白玉镯温润莹泽,仿佛仙人偶到凡尘,享受人间富贵一般。三位宫女亦是鲜艳美丽,袄子上的绣花纹样皆不重样。
他以为自己的仪容叫贵人不喜,颇有些羞赧,双手扯着衣袖,不好意思道:“我要存着这笔钱,将来向上头打点,为自己挣个好去处。这是与我同住的傅十五告诉我的。”
又连忙说:“公主,傅十五昨夜一夜未归,我听人是说被东厂的人抓走了,说是私窥陛下行踪,可他怎么会犯事?您能不能救救他?”
他也知道自己求得突兀,且颇有些没理没据,只得厚起脸皮,撩开衣摆,跪下就磕头:“求您了,公主,您是我唯一知道的好主子,傅十五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求您救救他!”
一声一声,磕得颇为实诚,连一旁说不上话的御医都龇牙咧嘴:“骨头凹进去可不好治了。”
白玉度厉声制止了他:“停。”头更加晕了,甚至隐隐有些疼痛。
她面有不悦道:“本宫最烦人在我面前磕头、自扇耳光。诸如此类者,一律逐出菩息宫。”
张五七这才停止磕头,讪讪起身。然而小童额头已破,印着鲜红的血,一副不安的可怜神情。白玉度终是有些不忍心:“念在你不知情,这次便罢了……有什么事,你只需与我好好说。”
御医朝白玉度问了声,打开药箱,将公主的手置在锦缎软垫上,开始诊脉。
白玉度本想吩咐御医明日里去养心殿,也给父皇诊断一番,看看那淤青是怎么回事,为何久久不退。转念又用尚留一线清醒的脑子想到,不知这位御医是否是常给陛下看病的那位。
如今司礼监封锁了圣上住在养心殿的消息,大多人以为皇上人住在乾清宫。或许太医院里也并非人人都知晓陛下身在何处,若自己此时不小心泄露出去,说不定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