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友的抽泣在城门口停留久久不能散去。
纪律严明的监管部队仍然有条不紊的工作。迟堇渊已然吩咐手下做闭城准备,才顾及被放在角落的桑榆。
桑榆扎着高马尾,发梢低低扫过她的侧脸。她低垂着头,直愣愣地呆望着手心。
“桑榆?”
他步步逼近,顺利对上她闻声抬头的惊恐和痛楚,像是有裂痕的玻璃。
终于知道害怕了吗?迟堇渊一愣,之前桑榆面对他的模样是谨慎而非担心。
“你来了。”她把尚有余热的手揣回兜,情绪稳定。
“快锁城了,带去你吃饭。”
桑榆没有回答,目光越过迟堇渊,看着尚在哭泣的短发女生。
“你可以…为我带一枝花送给她吗?要白色的。”桑榆被禁止靠近污染物。
……迟堇渊眯着眼盯着她。
她的态度很奇怪,不愿面对生命的逝去,却能坦然面对尸体。
桑榆却没有在意:“刚刚,小雅还有意识。”
所以不是污染即死。
“所以,异者和变异是怎么判断?”这是第一次,桑榆在他面前刻意暴露她对这个地方的一无所知。
迟堇渊面不改色:“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第一天就了解过。
异者来源有两种,天生感染和后天污染。
一般来说,先天感染的人更稳定、更强大,一出生就被军方纳为管理对象,迟堇渊就是这样的典型。
后天污染则是指普通人不幸被污染后,极小概率污染值没有过半,变成异者。
十年前的灾祸,第九城大半地表百姓都被污染笼罩,城内一片混乱。是迟堇渊赶过来,杀死了所有出现端倪的人。
那时候没有检测仪,判断远没有如今这么迅速。他站出来,凭借肉眼的判断处决了很多人,引发了无数质疑。时至今日也有很多活下来的异者因此恨他,企图掀翻他的□□。
毕竟,谁会认为自己的亲友被感染了呢?
“我的意思是,在她有意识时怎么判断她还是不是人类呢?”
她在为那个女生抱不平吗?
可惜,这样的疑问只能换取监管官冷酷的回答:
“她在感染的一瞬间没有变成异者,就已经死了。”
在测试仪发明出来后,污染被分为三个阶段。
“污染的过程,就像是一场寄生。”
一个普通人的污染度不会超过20%,而异者的污染度在20%到50%之间。无论是谁,超过一半的污染率后污染会体内立刻爆发,数值指数型增长瞬间被判定死刑。
她仅存的意识,不过是污染尚未占据她的本能。
“这样啊。”这套理论其实早已发布,但不是所有人接受的。
桑榆似懂非懂地点头,似乎没有为谁怨怼的心情,她只是好奇,然后懂事地记住了答案。
她的状态有些奇怪。
迟堇渊只当她被吓住了,毕竟不知道哪来的女生,在醒来之前没有见过生命的流逝。
“在这里,这样的情况是常事。不适应的话以后不会带你来了。”
观察过了,桑榆在面对检查时,与其说是紧张不若说是担忧。
虽然情绪尚有违和,但起码是人的情绪。
这就是要放她一马的意思了。
谁知道平时机灵的桑榆,此刻却呆滞地歪歪头:
“没有难受。
人类被污染就会死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她说得乖觉,说得理所应当,仿佛把自己剥离出来。眼底的坦然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怎么回事?
听清她发言的迟堇渊沉默得阴云密布。
身体下意识地上前擒拿,女生没有设防,直接被两下被抵在墙上。
迟堇渊绷着手劲,手肘卡抵在桑榆的脖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夕阳的红晕在她脸上生出光澜,倒映出她晶莹剔透的褐色瞳孔。
又来了。迟堇渊再次感受到这微妙的违和,他捕捉到了什么:
桑榆的眼神恍惚,在发呆。
就像刚刚看他开枪那样,一瞬间的呆滞。不是被吓住,而是面无表情,脱离世界的漂离。
锻炼强劲的手臂稍稍施力,女生被迫像脆弱的天鹅扬起她的脖颈,仰求一线生机。
柔软干净的手抓住他的臂膀,推拒的力量甚至不如她刚刚附上时的灼烧。
女生仿佛才是那真正的兔子,敌人逼近也不会反抗。
不善武力、不善撒谎、不谙世事的少女,末世百年,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
持续的疼痛让桑榆的眼里沾染雾气,猎物弱小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擒获。
迟堇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终松了手。
迟来的空气让这个狼狈的身体瞬间开始屈身咳嗽。
“咳咳、咳——”
“我刚刚…怎么了?”
站起来的桑榆恍如苏醒,涣散的眼睛重现灵彩。
迟堇渊退一步,目光阴沉地审视,敷衍:
“没什么。”
桑榆:…虽然情绪不对,但其实她记得。
“咳。”她捂住脖子,上面还有男人附上来的余温。
“你刚刚掐我?”
“这是什么话?作为监管官有资格对怀疑目标进行必要措施。”
迟堇渊嘴角一咧,欠欠地回答。
他的眼里却不是轻浮,监管官行动或言语皆是试探。
她的情绪还是那样不生气,甚至不委屈。
桑榆打量着他,可惜这位大监管官形散神聚,表面看起来刀枪不入的壁垒。完全看不透。
“行吧。”桑榆无心理论,刚刚那一秒她也感觉失控,头疼欲裂,尖锐难耐。
说出来的话带着自己的想法但不该这么浓重,好像有人告诉她末世就应该是这样。
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