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中,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及笄。”姜骊珠吐出这两个字,心中也有些向往着能有一双温暖的手,挽起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为她见证她褪去稚嫩的重要时刻。
但这个家中为数不多对她掏心掏肺的老夫人,也故去了——虽然也可能只是为了她身上那点珠儿的影子。
姜骊珠从镜前站起,步往床榻时,顺手拿了一杯冷却的茶,想要囫囵往嘴里一灌,可多年的教养让她方一触及杯沿,便改为小口小口地嘬饮。
她甚至没能喝完一口,与寻常截然不同的味道充盈了她的口舌。
她张口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将那点苦涩压下去。
“茶也换了。”
她用着肯定的语气,盯着深绿色茶水中浮沉的宽厚茶叶,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她爱喝的是九龙窠的九天流香,叶片细长,汤色橙黄,偏好那一口清甜的花果香。
“先前府医说过,那等甜茶不能多喝,”织锦说完,也走来看了一眼丢在桌上的茶盏,明显新换的不是多名贵的茶,心下了然,又是一阵生气,“您若是喝不惯,我去与采买的人说说吧,怎好叫姑娘喝这劣等的茶?”
“算了。”姜骊珠摇摇头,“换壶清水来。”
却是怅然若失地走到床前准备躺下了。
织锦面色不虞,领着茶壶掀帘出门,碰上了疾步走来的小丫鬟,睁着一双圆眼朝她比口型。
“姑娘睡下没?”
织锦摇头,正要略过她,小丫鬟却是放心地恢复了声音,含笑道:“大夫人送东西来了。”
如今的大夫人,是姜府大爷娶的续弦,膝下有一子一女。大概也正是因为姜骊珠名义上乃是大爷丧妻之女,大夫人平日里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并不殷勤。
“姑娘可在里间?大夫人让我送些戴的东西给姑娘,不知是否方便?”
织锦一见来人手里捧着的剔红雕漆的匣子便住了脚,心思涌动。既然是戴的东西,说不准是送与姜骊珠的及笄礼,难保是不是要为姜骊珠操办一番,于是忙点头让步于来人,惴惴而又期待地跟着进去了。
来人是大夫人身边亲近的婆子,她常年对任何人都是一双笑眼,一点看不出心中成算。
织锦不敢怠慢,待婆子说完来意,便接过匣子,递给了趿着鞋起身的姜骊珠。
姜骊珠也有些意外,这对她常年不理不睬的养母,怎么会突然要送她东西?
当着等候的婆子的面,她指腹抵开锁片,打开了匣子。
不是什么珠玉琳琅的华贵簪子,不是什么精雕细琢的润玉簪子,甚至连木簪子都不是。
不是及笄礼。
这般富贵难得的匣子,在长安姜府里,只用来装几朵白色的绢花。
婆子看着主仆二人神色,像是看不懂气氛一般,嘴角裂开一个笑容:“骊姑娘明日起,要将这绢花戴些时日。”
但其实,孝期已过了一年,阖府上下皆是换做了淡色素净的衣服,不需要再戴惨白色泽的绢花以作告慰了。
“为什么?”姜骊珠纤手捻起一朵绢花,摩梭了一下料子,对方到底没想做到绝,用的还是过去的名贵布料,“明日与人相看,也戴这个?”
是,比她及笄礼更急的,是早先老夫人替她定下的一家亲事。
从前她绫罗满身,珠玉坠乌,又常年养在姜老夫人膝下,小小年纪生得一身贵气,仪态大方,礼数周到,有许多家都想早早定下与她的婚事,以防天赐的好儿媳被人抢了去。
南安侯府,便是老夫人最看好的一家。
相看的日子也是南安侯府定下的,怕的就是及笄后万一有更优越的人家来提,白等了这些年的亲事。
对这样注重这份亲事的人家,她姜骊珠居然要戴着白绢花前去接待吗?
“就是为着相看,才要戴着。”婆子看出姜骊珠心事,老眼一眯,笑着道,“姑娘不懂,这相看,最要紧的便是性情。老夫人方去,您便急着相看,虽是早就定下的事,可传出去到底不好。咱们做出一副守孝的样子,反倒叫人知晓您的孝心,知道您是个有情有义的,又岂会在意您是否失礼?”
“所以明日,骊姑娘可不要表现得太喜悦,须得显出思怀老夫人的痛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