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轻轻关上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门,她转过身看着沉昭与唐双儿,关切道:“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煮一碗姜汤。”她刚准备动,注意到沉昭身旁的火炉,一拍脑袋,转过身:“得先把炭火点燃了才是,先暖暖身子。”
沉昭感激地冲她一笑,窘迫地说:“谢谢大夫,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怎么把药送回去。”
常宁从房间角落拖出一个木箱子,听见她的道谢,笑了起来:“你都说了我是大夫,大夫就是救人的嘛。再说了,我弟经常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往山上一坐,他管这叫什么凝神静气。你也不用太担心。”她一边说着,一边躬身往火炉里加了两根银色的炭,对着火炉口吹了吹,将原先火炉中被灰掩盖的还未完全熄灭的炭吹燃,才重新站直了身子。
重新燃起的炭并没有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等到火炉散发出热意,常宁才放心:“我去给你们煮姜汤了啊。”
没等到沉昭应答,她便匆匆走入一个房间,看一闪而过的陈设,那应当是后厨。
没过多久,后厨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沉昭对着旁边的唐双儿低声询问:“银色的炭很贵吗?”
唐双儿也用同样的音量回复她:“很贵,五十文一斤。这样的炭不会有烟,还耐烧。”
她有些落寞地补充道:“我爹还在的时候,引霜夜的晚上会烧这个炭,他说引霜夜这种大日子,总得隆重一点,娘就会扯着他耳朵骂他败家,姐姐会劝他们,说别吓到了我。”
她眼睛里漾起泪光,用很小声的声音说:“最后他们都会围在我身边,说祝我生辰快乐。”
那些美好的过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破碎的?
从她爹日渐佝偻的腰,逐渐模糊的眼睛,从她娘把藏在床下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却还是不够治好她爹的矿工病,从她姐姐年纪轻轻就要跟着爹出去挖矿。
苦难轻轻冲她们一家挥挥手,就能压垮所谓的幸福与美好。
沉昭看着唐双儿胡乱地抹了把脸,看着那些苦涩的泪水被擦去,才说:“抱歉,害你想起了伤心事。”
唐双儿呆呆转过头,对上沉昭的眼神,扯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却怎么也抬不上去:“我……我没事。”
她低着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气氛一时冷寂下来,炭被烧得噼啪作响,沉昭出神地望着窗,等到唐双儿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才问:“你知道徐老先生的详细过去吗?”她强调:“在南城的过去。”
唐双儿怔愣一瞬,才说:“这个先生没有提过太多,我只知道他年轻时曾经离开过北地,回来后在南城里当过城主门客,开过一个叫观山海的学堂。”
和沉昭从断鸿那里听到的版本差不多,沉昭沉思片刻,又听到唐双儿不确定地说:“如果非要说什么特征的话,先生经常同我们说,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子女,父母。”
徐老先生每次说这个的时候,表情总是很难过,他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给他的学生们听:“你们不要自己去主动背负来自亲人的枷锁,责任不应当是捆住前进脚步的绳索。”
沉昭偏过头,看着躺椅上的书册沉思,是什么让一个有心上人的人远走他乡?
以现况来看,徐松与常宁早有婚约,而且徐松对常宁一往情深……
想到这里,沉昭忽然回忆起最开始叫住徐松的王叔在和徐松交谈时那诡异的卡顿。
这个卡顿究竟是不想提起晚辈伤心事的转移话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比如,记忆被篡改或者被清除?
沉昭已经试验出幻境里的人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和思想,可是如果他们对事物的认知都是来自于雪女的规则,那么原因就很值得探讨了——为什么要修改那段关于常宁和徐松争吵的记忆?
当然沉昭推断的一切都建立卡顿是因为在记忆被修改的前提上,如果王叔只是转移话题,那这些猜测都是无稽之谈。
得找机会向常宁验证一下才是,沉昭看着端着两碗热腾腾的姜汤从后厨走出来的常宁,急忙起身去接:“诶!大夫,我来吧,您别烫到。”
她接过冒着热气的冰冷的汤碗,转过身背对着常宁,对着唐双儿使了个眼色。
唐双儿一愣,就见沉昭把汤碗放到她手边的桌子上,说:“双儿,快趁热喝。”随后自己将另一碗一饮而尽。
唐双儿头皮一紧,明白了沉昭那个眼神的意思。
不能喝。
辛辣的味道冲击着沉昭口腔,她不自觉地皱起眉,等到那股味道从口中淡下去,才低头看着表情僵硬的唐双儿:“双儿,喝了汤暖暖身体,别使小性子。”
唐双儿嘴一瘪,借着沉昭给出来的理由顺势说:“不好喝。”
沉昭声音扬了起来,沉着脸道:“双儿。”
唐双儿撇开脸不接话。
常宁走过来劝住沉昭:“不喝就不喝吧,小孩是不爱喝这些东西。”
她端起被沉昭放在一边的姜汤,说:“我有个侄女,也不爱喝姜汤,总说有怪味。”
沉昭苦笑道:“只能等她们长大了,”她眉锋一压,露出一副才回过味来的惊讶模样:“侄女?大夫你这样年轻,弟弟竟然都已经成亲生子了吗?”
常宁抿嘴一笑,说:“哪里的话,是我两位好友的女儿,他们两情相悦,早早就成了亲,哪像我……”
沉昭猛地抬起眼,看着常宁毫无破绽地接上了那句话:“因为我爹的身体,拖了好几年。”
这个回答,停顿情有可原,谁想到自己病逝的亲人,语气都会出现异常。
可常宁的措辞……自己的婚事难道比亲人的离去更重要吗?
沉昭走到椅子旁边,轻声对常宁说:“节哀。”
常宁摇摇头,露出浅淡的笑容:“没事,过了引霜夜,我就要嫁给徐松了。”
沉昭面露好奇,问:“大夫和徐公子在一个村长大,是青梅竹马吧?”
常宁点点头,说:“我们一同长大,在一个学堂读书识字,年岁到了以后,我接手了我爹的药铺,他……”她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像是根本想不出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