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是不幸的,亦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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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的晶莹气泡串串漂浮,极端的压迫感使肌肤绷紧,深蓝之中犹如一颗坠落的星,悠悠然向下。
同样坠落的,还有无数颗同样的星。
远远看去,便是成千上万银蓝的流星,它们一同落向无尽的深处,那里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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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双眼微张,满目深蓝,他仿佛置身海底,周身的水里莹莹星光,美丽至极。
什么也不用想。
什么也不用做。
放松四肢。
散开思绪。
将自己交给这片海。
再不会痛了。
舒适,温暖,如同母体中的婴儿。
他的呼吸与水交融。
身体的支配权渐渐丧失,他阖上眼,再没力气思考。
……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不停地坠落,仿佛没有止境。
睡吧。
……
被护在心口的坠链随着时间流逝,终于松动,从衣领探出边来。
无声无息离开了他的身体。
潜意识里有什么在拼命呼救,深入骨髓的疼痛隐秘地穿梭至心头。
呼吸渐渐不顺,他不适地皱起眉头,本能地探出手——
再一次地,指尖与花瓣交错而过。
渺小的樱花链柔缓地向上浮去,与下坠的少年方向相反,他们相距越来越远,仿佛再不相见。
晶莹的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融于海水,潜意识里的悲伤让心脏不自觉缩紧。
……
这里是墓海。
每一个死亡的任务者,会落入墓海,迎接他们的是永无止境的坠落,和那永远平静,永远黑暗的海水。
他们会永远沉睡在这片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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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似是睡着的小美人鱼,细密的发旖旎飘动着。
背上的弯刀安静了太长时间,一片黑暗中它隐隐散发出红光,死亡之墟沉淀着无数亡灵,它不停吸收着怨气,每当要入邪时,又被至纯的灵魂镇压下去。
反反复复,无穷无尽般,弯刀终于爆发了!
少年身后,水波层层震动荡开,红光托着他向上游去——神智顿时被冲击着清醒过来,金泰亨终于张开双眼,满脸茫然。
惴惴不安的心慌让他不自觉覆上心口,那里空荡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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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姐。”
脸上迷彩的军人身穿护甲打着招呼,宁风回以浅笑,擦肩而过的一瞬唇线平直下来,笑意消失殆尽,心事重重。
末世之中已经鲜少有人穿着亮眼,都是能多隐蔽就多隐蔽,绯色轻纱行走于肃穆军队行间,显得突兀。
金硕珍此时正在练剑,宁风便在这空隙来到指挥部。她和金泰亨在军队面前亮过相,面容已经被官方记录下来,金泰亨于伊波恩潮中丧生,便只有她,能让他们在这绝望之中抱有一丝希翼。
军方将半个城轰为了平地,伊波恩死伤无数,又高高垒起抵御层,拉开了距离。
军人们守在第一线,不眠不休,炮火连天。
也是因为她特殊,才能被允许放出。普通公民都被引导到避险区域,各个城的伊波恩在重武器的威胁下数少了许多,但真正危险的,是掩藏于这座城地底的庞然大物,是仅仅是翻身都会把地面裂开的特级危险!
宁风和金硕珍两人被迎进来时,便把在地底看到的母巢场景跟指挥官说了,军方连夜开了上级会议,层层汇报争论不休,犹豫着要不要使用秘密武器。
但凡用了,对于人类文明和地球来说,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若是不用……人类很可能就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他们要赶在地底的怪物苏醒之前将幸存者们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至少要离万米之远,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
情势严峻,国家迅速展开转移行动,人们在性命攸关之间也是十分配合,全程保持安静,但要完全转移,最快也要七日。
今天随处可见的,是与家人含泪告别的军人们,他们要留下来为最终一战准备,双方都是心知肚明,这基本上就是最后一面了。
秘密武器也在押送途中,并非金硕珍想的导弹,而是体型更小的,具体模样还未见到,他也无从可知。
隐隐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要临近收尾,金硕珍心慌意乱,他还没有复活泰亨,怎么办?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还能复活他吗!
“阿宁,你之前说的计划是什么?”
宁风抿唇看向他,眸光迟疑,终是开口,
“我要潜入母巢。”
金硕珍震惊地抓住她的手腕,语调无法控制地提高,
“什么!”
“你——为什么?”
宁风无法解释自己的直觉,金硕珍自己就开始了碎碎念,
“难道是想捣毁母巢?主线任务吗?难道有隐藏奖励???”
他怎么也跟宁风想不到一块去,因为在他看来,金泰亨是不可能在母巢的,他已经丧生在怪物肚子里了。
“血麒麟在那里……”宁风最后只低声喃喃。
即便是九死一生,她也去得。
现在看来,她要在军方之前行动了。
……
夜晚的巡逻更加严密,但夜色便于隐匿身影,宁风裙摆所过之处轻雾缭绕,她的存在感瞬间就降了下来。
如来时一般穿梭在层层军械之间,她与黑夜融为一体,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危险区域。
稀薄的灵力于脉络中运转,她飞速奔跑,朝着裂缝进发。
夜空中血云沉沉,不见月光,狂风骤停,安静得可怕,今夜注定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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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金硕珍敲响宁风房门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好,大脑空白地夺门而出后,他茫然了,停在原地看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