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群远赴欧洲进行康复治疗,徐秩的生活又重归平静。
表面上来看。
她正常地工作,吃饭,偶尔和几位朋友聚一聚,甚至兴致起来了,还趁休假,去周边的城市逛一圈。
她自己感觉这算是理想的生活。
这是她18岁时想要成为的模样。
经济独立,精神独立,做着自己选择的工作,坚守原则与底线,与苦难的搏斗获得了成功,与生活握手和谈。
她没有求而不得的苦痛,也没有痛彻心扉的伤疤,亦没有纠缠不休的矫情。
干净利落,于静湖处听惊雷。
她还重又用起荒废许久的烤箱,学着网上的视频做着千奇百怪的东西,有时候成品还不错,大部分时候都翻车,不过乐此不疲。
圣诞前夕。
徐秩难得地准时下班,出了地铁后,顺着街道走着。
街上的人不少,大多是情侣,年轻,甜蜜,脸上都挂着笑,肩并肩走着还不够,牵着手,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
街边的店面不少已经装饰起了圣诞主题的布景,挂在门上的槲寄生,玻璃上贴的画纸,接的彩灯。
当路过一家名叫Acquaintance的清吧时,徐秩不经意地想起了谢群。
他们来过这里。很多次。
谢群曾在这里表演过一段日子,原因是徐秩和这边的一位调酒师是朋友,她大学时候常来。
她走进去。
当年的那位调酒师朋友已经很久没有了联系。
她如今也不在这酒吧里。
此时人还不多。也没有乐队。有些冷清。
音响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blues。
徐秩靠窗坐,偶尔喝几口酒。
她酒量说不上差,也说不上好,但是喝着酒的时候,她静静地坐着,好像什么也不需要想,完全放空自己,她喜欢这种感觉。
不去想失败的婚姻,不去想出轨的恋爱,不去想青春岁月,不去想社交的尴尬,不去想没还完的贷款,不去想工作的挫折,不去想明天早上要吃什么,不去想超市里蔬菜多少钱。
这是一种不稳定的平衡。
轻微扰动,好像便会分崩离析。
人稍微多了起来。
有乐队来了,先弹了首Sitting Here In Silence。
徐秩之前有一段时间挺喜欢Oasis,谢群不止一次在这个酒吧为她唱过Oasis的歌。
她当然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周边都是人。灯光偏暗,是一种昏黄的暖。
谢群坐在钢琴前,笑着望她,灯光洋洋洒洒地漫漶在空气微尘里,旋律仿佛是无形的话语,丝丝缕缕地融化进微妙暧昧的气氛里。斑斓的幻影像是泡沫般,浮动在光影交错的地带,却又宛如潮汐般,倏然退却。
他是那样的,耀眼。才华横溢,意气风发。
他们的爱情在那一刻成型。
虽然大梦一场,十几年已过,徐秩依然能想起她和谢群的往事。点点滴滴到天明。
音乐戛然而止。
那个主唱轻咳了几声,然后看着台下的位置,几分羞涩,几分忐忑,几分期待,说:
“你觉得爱是什么?有人说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有人说爱是轰轰烈烈后的回味,可我更希望爱是我十八岁遇见你,二十八岁能够娶你,看着孩子慢慢长大,八十年后葬到一起。”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拿出钻戒。
璀璨地闪着光。像是一颗流星,妄图留下爱情永恒的剪影。
台下的女孩站在他面前,似乎已经泪流满面。
旁边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见证着又一项誓言的诞生。
徐秩也看了许久。
看到女孩含着泪说我愿意,看着他们俩相拥接吻,看着戒指套在女方的手上,看着他们幸福而期许的笑容。
多么熟悉。
命运的重演一般。无限轮回。
徐秩猛地喝了口酒。
一切都是假的。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释怀。
她和谢群。
徐秩和谢群。
他们也曾如此郑重地许下誓言,也曾拥抱在一起、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
甚至,如果不是意外流产,他们本可以拥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徐秩会给她最好的一切,完整的家庭、圆满的爱、足够的物质条件。
那幢住了六年的房子,他们亲自看过装修,亲自挑选家具,一起一点点地将梦想中的栖息地布置成现实。整整六个寒暑。
谢群怎么能够把其他女人带进来?
徐秩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其实她应该明白的。
早在她第一次发现谢群出轨的时候,她的婚姻早就破碎一地。
他们在婚礼上、在亲戚朋友面前、并肩许下的一生一世,更像是一堵围墙,困住了她,也困住了谢群。
不同的是,谢群早已游离在墙之外,而她还堵住自己的耳朵,闭上自己的眼睛,假装自己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