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清脆响亮;之后绵长厚重的号角声传至千里;最后,门帘外有几声细弱的摩擦声,伴随马匹粗重的喘息。
不知不觉中,已是黄昏时分,瓢泼大雪早就停住,只剩下沥沥雪花,在半空中飘飘扬扬。
凉风灌进唐瑛的棉袍中,她侧头看去,有人从外探头进来,是舍公的仆从。
仆从察觉到唐瑛的视线,战战兢兢地俯身行礼,闷声道:“东都的车马早就停在外头了。王爷,大人。”
两人连忙起身,仆从跟在身后,一前一后地走出去。
外头冰天雪地,所到之处满是皑皑白雪,鼻尖嗅着缕缕野地的清香味,颇为心旷神怡。近处,一架拴着两匹快马的马车深陷在雪地中,人马都盖着薄薄一层雪,确实是等了有些时候。
唐瑛朝老者行礼,两人目光交错之时,唐瑛朝舍公郑重道:“虽然本王暂且不明白你说的那些话,但是天门关对本王意义重大,这里的人,本王会尽所能去保护。至于白狼王,本王也会继续追查,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多谢王爷!多谢……老者颤抖地低吟,眼中含泪。他望向远处的群山,目光中夹杂着落寞与伤怀。突然,他猛地朝群山跪下,庄重地行过大礼。
这是对自然、对养育这片土地的山灵最崇高的敬谢。
唐瑛沉默地扶起老者,两人行礼告别。
雪地里的车辙蜿蜒曲折,渐渐没了踪迹。不过短短一面,她并未记住对方的面孔。只记得那抹向着大山跪拜的身影,以及几声轻到要被北风吹散的感谢。
这真的是……唐瑛叹口气,准备重新返回主帐告诉纳罕老者的离开,以及商讨一番关于老者口中的白狼王和那两匹灰狼。
——
刚靠近纳罕毡帐,还没进去,便被浓郁的香气勾走了魂。
唐瑛挑眉,抬手掀开门帘,向里看去。只见正中间摆着一口大锅,正咕噜噜地冒着泡,香气从那传出,萦绕满室。
天门关天黑的早,不过将将酉时,帐外已然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帐内点了油灯,加之灶台的火光以及炭盆零星的火点,也算得上通明。
布日固德瞅见门口的唐瑛,招呼她过去。
“王爷来的正巧,晚饭差不多好了。今天打猎的人们收获不错,猎到几只黄羊和兔子。纳罕得了其中一只黄羊,尝尝,鲜得很!”
布日固德正在剔肉,把肋骨上沾着的碎肉剔下来,便能炖一锅肉粥。
唐瑛沉默地看着,丁点大的肉末,东都人连瞧都不瞧,在这里却是个宝。她心事重重地想,这边寒冬漫长,缺衣少食,生活艰难。
东都的老爷夫人们,知道这些事吗?东都的皇帝,理解这种苦难吗?
好在唐瑛很快被纳罕爽朗的笑声感染,也随之扬起笑容。
她快步上前,拥住瘦削的纳罕,暖融融的火光绣在纳罕银白色的发丝边,温暖且明亮。唐瑛轻轻地嗅着舅祖父身上独有的膻味、草味、雪花味混杂的气息,只觉得安心。
纳罕格外喜爱这只东都来的、正值壮年的雄鹰。他慈爱地抚摸她的发顶,视线再一次不期然地落到那珠玛瑙坠子上。他咧开的嘴角微僵,暗自叹息,领着唐瑛坐下,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在女孩的面前。
“快喝吧,鲜得很嘞!”看着唐瑛享受的面孔,纳罕神色稍缓,状似随口一问:“这在东都可是喝不到的美味,听说你在宫里长大,不知道额格其有没有做给你吃,她是极爱这些的,每年都嚷着要阿布(爸爸)做给她吃。”
说话间,地毯上铺满食物。一整只黄羊被开膛破腹,做成各式各样的美味。肉汤的鲜香,肉片的顺滑,骨头肉的嚼劲,羊泡子的轻薄,配合着北原特有的奶茶,叫人欲罢不能、缠绵悱恻。
映着锅底的火光,唐瑛的脸被照的通红、满黄。她抓着手把肉,丝毫不顾及形象,吃得满嘴流油、油光满面。
在肉汤的油光下,在羊肉的腥膻味中,伴着北原的民族音乐,她的脸颊映出橙红色的光晕。而那双平日里灰黑的眼眸,此刻竟显出几分油绿的影子,再看那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浓密纤长的睫毛。
这不全然一个漂亮俊逸的北原公主,哪里看得到东都大启人的痕迹。
纳罕看得痴了,连手里的肉也忘记吃。透过少女簇着眼泪的眸子,老人的脑海里显现出另一个美妙女子的身影,使得他也不由自主地淌下泪。
他抓住唐瑛的手腕,满面欣慰,从前襟里掏出一只镯子,不由分说地扣上去。
“你不要拒绝这个。额格其离开前,把这个镯子留给我。现在物归原主,送到琅的手上,我心满意足。”
纳罕松开手,仍旧流着泪,声音颤抖:“我的额格其,是北原最美的女子,嫁给东都的皇帝,那是绰绰有余!”
布日固德神色大惊,慌忙扣住纳罕的肩。急促喊道:“够了,够了!阿布格(祖父)你喝醉了!别说,再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