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九月,秋老虎肆虐,上愉中学塑胶跑道上,高一两个班的学生正顶着大太阳跑圈。
辛禹安漫不经心地吊在队尾,长腿一迈,一步能顶人家两步。
跟他并排的发小范末洋心不在焉,时不时扭过脖子,向对面跑道张望。
辛禹安跟着看过去,一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队伍散开了,人挤成一堆。
“刚有个马尾辫倒了!”范末洋小声说。
辛禹安收回视线,看眼晒得发白的地,总怀疑有晒化的橡胶味飘上来。
体育老师的口哨声蔫耷耷地淹没在午后的蝉鸣里,这圈跑完,终于精神大振,以一个强音收尾,宣布自由活动。
一班晕倒的女生缓过来了,被同学簇拥着坐在看台下休息。
辛禹安路过扫了一眼,人缝里只看见两条并拢的小腿,雪白的脚踝露着一截雪白的短袜花边。
范末洋跑去看热闹,没两分钟回来了,咋咋呼呼地跟班里同学收零食。
这大热天,T恤短裤的穿着,谁没事装兜吃的上体育课?
辛禹安灌了两口冰水,想起来在裤兜一掏,手心多了块软塌塌的奶糖,另一侧口袋还有包拇指饼干……
范末洋拿去献宝,顺便把宋方聿拽来打篮球。
他们仨从幼儿园起同班,没分开过,这回宋方聿单分去一班,开始还都有点不适应。
“说,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把糖给别人?”宋方聿勾住范末洋的脖子,恶狠狠地逼问。
范末洋嘴一撅,作势要亲,“宝,哥最爱的还是你!”
宋方聿打了个激灵,火速松手,一巴掌拍开他的大脑袋。
辛禹安没参与他俩的恶俗小剧场,手一抬,三分球轻松过网。
范末洋长肉趋势不减,课前称重又喜提二两半,整个人白胖白胖的,顶着头自来卷,跑起来呼哧带喘。他一边张开手臂假模假样地拦截,一边问起一班那女生叫什么,看着眼熟。
宋方聿回了句不知道。
“你们班同学你不知道?”范末洋甩甩他的卷毛头,斜眼瞄他。
“开学才几天,人都没认全呢。”
范末洋飞起一脚踹他屁股:“再装,别人也就算了,班花不知道?”
再说姓宋的什么记性?
那会儿他们幼儿园毕业刚升一年级,不到半天,他就把全班几十号人都记住了,脸、名字,一丝不差。班里有对双胞胎,快期末了班主任都分不清,他能背课文似的,一口气罗列出十来条区别。
“谁跟你说她是班花了?”
宋方聿敏捷地闪开,起跳扣篮,落地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辛禹安。
辛禹安顾着盯球,像是没留意他俩聊什么。
范末洋费解地皱起眉:“怎么,那小圆脸大眼睛还不是班花?”
还有那人气,人一倒,同学全上去了。
宋方聿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什么圆脸,人家那是瓜子脸。可现在不是掰扯圆脸、瓜子脸的时候,他不说,范末洋肯定没完。还不如告诉他,反正他那个金鱼记性也想不起来。
“陈之圆?”
宋方聿拎着范末洋的耳壳说的,又刻意压着嗓子,范末洋倒好,听完立刻大声重复了一遍。
这复读机的毛病还能不能改?宋方聿黑着脸,莫名有点不祥的预感。
果然,范末洋把陈之圆三个字咂摸两遍,蔫了吧唧的眼神陡然明亮如炬,“是心肝以前那个娃娃亲?”
辛禹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可笑,什么娃娃亲,娃娃亲这种东西还存在?
至于那个“心肝”,他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光算他知道的,范末洋嘴里的心肝没十个也有八个。
范末洋却叉着腰,一脸小脚老太太式的唏嘘,“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偏偏是你的奶糖救了她!”
辛禹安没把这没头没脑的话往心里去,扔了球,下场拿水喝。
范末洋跟过来问:“你俩不会早搭上线了吧?”
辛禹安一口水呛了点儿进鼻腔,酸得差点冒眼泪。
没等他说话,范末洋又用他渣得稀碎的逻辑推理上了:“要不你怎么知道她爱吃奶糖,还正正好给她备着?别人那辣条她都没碰!”
“你看谁低血糖吃辣条了?”宋方聿抱着球,站边上冷笑,“把人辣醒?”
范末洋认为靠谱,辣条简直是低血糖克星嘛,可就这人家还不肯碰呢。
辛禹安都懒得反驳,这能说明什么?
顶多说明花边袜知道奶糖补糖快,或者她跟他两岁的小表弟喜好一样。
而且奶糖也不是他的,他从表弟那儿顺的。姑姑一家从凌南回来探亲,下午出门前,他逗了会儿护食的小崽儿。
还有,真订过娃娃亲,他这个当事人能不知道?
宋方聿没跟着范末洋犯抽,背对辛禹安,眼皮一通狂眨,然而眨到快抽筋,范末洋也没get到。
他都打算直接捂他嘴了,哪知道体委火急火燎地跑来找他,说班主任让他去趟办公室。
宋方聿只好扔下球,临走看了眼范末洋。
可惜他这饱含深意的一眼终究错付了。
范末洋看都没看他,抄起球,往腰上一卡,听辛禹安说不认识陈之圆,满脸的不可置信,“电子厂家属楼那小圆圆,陈家的小圆圆啊!”
陈家的小圆圆很有名?辛禹安茫然,别说陈家的,谁家的圆圆他都不认识。
“真不认识?”
辛禹安瞟他一眼,意思是:你说呢?
“好吧,”范末洋顿了顿,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她们家人有个特点,你不可能一点儿印象都没
有。”
辛禹安没印象,听他这么说,难免好奇,“什么特点?”
“一家人都漂亮得不像话,跟明星似的!”
这算特点?辛禹安拧上瓶盖,勾勾手指,接过球,熟练地上篮,明摆着没兴趣继续听。
范末洋悻悻地转过身,意识到自己这招吊人胃口实在使得不高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