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江府
残阳低坠,天色将暗,暮色苍茫,秋风微凉。
沈夫人房中
丫鬟们低垂着头,脚步匆匆。穿过连接东西厢房的游廊,跨过圆形拱门,在石板路上来回走动。直到最后几道玉食汤羹上完,她们方可停歇,站立在房屋门口的檐廊下,稍稍休息片刻。
“又要借?”正低头夹菜的江重彬突然皱眉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沈夫人,言语间透出的不满情绪,十分明显。
沈夫人端碗的手顿了顿,她没做声,而是微微偏了偏头,朝身后的贴身丫鬟燕儿使了一个眼色。
燕儿立马心领神会,她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出了房间关上门的同时,还不忘带走站在门口边上的两个小丫鬟。
“这叫什么话?二哥以前帮衬我们的还少吗?”沈夫人夹了一筷米饭送入口中,细细地嚼着,她见江重彬板着个脸,迟迟未回话,又立马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继续轻声道“等我二哥周转过来,到了年底收全了账,就会将先前欠下的和这次的,一并还了。”
“我还没有开口同意。”藏在江重彬略微狭长的双眼下的瞳孔,透着一股子鄙薄,蔑视“算什么这次的?”
面对江重彬这个态度,沈夫人的眉心微微皱起,眸光中流露出的皆是对江重彬极致的失望和气愤“所以你这是不打算借了?”
江重彬似笑非笑着,他不急不慢地轻抿了一口浓酒,冷冷回道“不借。”
“为什么?”沈夫人顿时心急厉声说道“那可是我二哥啊,是我的娘家人啊!”
“你二哥先前已经找了我两次,我都借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江重彬沉了气息,彻底失了胃口的他将靛蓝色的酒杯,掷在桌上,声音里带着的丝丝寒意更深了些“他是不好意思再过来问我借了,才去找得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就算我这次借了,哪怕是把我江家全部的家财田产都给了他!也不够他那个败家的儿子去玩的!”
“我二哥只是借!他会还的!你担心个什么?”桌沿下,沈夫人紧攥着垂在膝上的手,光滑微尖的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陷进了她的掌心“再说了,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不都是靠着我沈家才得来的吗?!”
江重彬眼底的怒火骤然暴起,他猛地朝沈夫人所在的方向,摔了筷子,低吼道“你他娘有完没完了?!老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带有花纹雕刻的实木筷子重重地落在了沈夫人面前的瓷碗玉碟上,发出了一阵刺耳尖锐的碰撞声。沈夫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往后缩了缩身子,神情略显慌张不安。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沈夫人知道沈府败落,已经是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实了。如今的沈夫人再没有娘家可依,自然是没了当年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气势。在过去,沈夫人每回与江重彬发生矛盾争吵时,她确实是很爱拿这件事出来堵塞江重彬的嘴。但是近一两年里,沈夫人的性子转变了不少,她尽量不去与江重彬起争执,也不再提江重彬原先的家境不如沈府的事。
沈夫人侧着身躯坐在木凳上,她深呼一口气后紧闭着双唇,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抬手擦拭眼角的泪珠。江重彬亦是神情冷漠地撇过脸去,看向别处,没有再言语。
在这气氛压抑低沉的房间里,只隐隐约约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和屋外时起时停的萧瑟风声。
江重彬异常烦闷,他觉得继续跟着沈夫人耗下去没有意思。真真是还不如早点抽身离开,去五姨太那里,也好多缠绵两回。思绪飘到这儿,江重彬的气息倏地一滞,原先紧皱的眉头竟不由自主地舒缓了开来。
五姨太虽然不如秦婉嫣年轻貌美,但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个难得一遇的人间极品,要不然也不会被江重彬纳入府中。
江重彬那带着几根浅浅皱纹的眼睛微眯,腰腹紧绷僵硬,喉间也越发觉得干渴。他此刻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显而易见...
情绪上头的江重彬坐不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冲到五姨太房中,纾解□□的欲望。
江重彬瞳孔微斜,瞥了沈夫人一眼。他本想随意找个理由离开的,但是当他把目光落在了沈夫人那张相貌平平,初显老态的面庞时,又十分厌弃地收回了视线。江重彬阴沉着脸,最终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直接撑膝起身,大步往门口那边迈步走去。
沈夫人见状,心凉了大半截。她慌忙站起来跟上前去,在江重彬即将推门而出之前,抓住了江重彬的手臂,哀声求道“重彬,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帮帮我哥哥吧... 再帮他最后一次...”
江重彬眉心紧锁,他不耐烦地回头瞪着沈夫人,毫不遮掩眸中对她的厌弃之情“松开!”
“不...”无法接受现实的沈夫人不肯松手,她急得泪湿眼眶,频频摇头,就差给江重彬跪下来“我不...”
江重彬烦躁至极,他猛地一挥手,推开了沈夫人,并冷漠地朝沈夫人吐出两个字“死走!”
失去重心的沈夫人险些没站稳,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倒了桌旁边的雕花木凳。
沈夫人上一次这般低声求人,还是刚满十六岁的那年。她跪在父母哥哥们的面前,求着他们同意自己下嫁给江重彬。
只可惜,所遇非良人啊。
“就借两万,就两万!很多吗?”沈夫人眼神恍惚无助,心中对江重彬最后仅剩的那点温柔和期盼,都消失殆尽了。
“你江重彬是真的没有这个钱吗?!”心气郁结,憋闷许久的沈夫人气得怒目圆睁,她走上前去一把揪住江重彬的衣领,仰着头嘶声质问道“去年!你为了秦婉嫣花了可是十万!整整十万银元呐!!”
突然被戳到痛处的江重彬,是瞬间青筋暴起,粗涨了脖子。江重彬面露凶光,他死死地捏住沈夫人的手腕,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敢跟我提秦婉嫣?!”
明显感受到疼痛的沈夫人颤了颤肩头,她虽倔强地不肯服软,但从她额间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是能看得出她此刻的内心是畏惧的。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问你呢!”江重彬双目赤红,随着他手劲力道的加重,实在难以承受的沈夫人,不得不松开了江重彬玄青色的长衫领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