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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1 / 4)

冀城城门失了火,几个巡夜兵卒因此受罚。城门修缮好以后,马超便移军上邽,因据粮道,在此守下。

这一守便是两年。

直到安定有人起兵反抗,他带兵去平定祸乱的路上,被人告知,上邽已经被自长安西出的夏侯渊火速攻克,而冀城方面收押了他的妻子,预备斩首。

马超当即呕下一口血来。

看着地上的污渍,马岱心中已乱,可他依然强作镇定,提议道:“兄长可先将余部撤往西县,现下之计……只有迅速退去汉中。”

“汉中?”马超咬着牙,直感到一阵腥气顶上心口。“张公祺会接纳你我?”

马岱道:“至少他不敢拒绝。”

马超用手背抹过唇角血渍,显得苍白而阴沉。

“嫂嫂、侄儿,还有阿念,他们……”

“我去找!”马超说着便勒马回身,一只手已经扬起鞭子,却教马岱一把按住。

“兄长往南走!我去找他们!”

马超想要甩开堂弟的手,却感到马岱的臂力已经足够同他抗衡,他那只手腕被牢牢钳在马岱的虎口中,隔着腕甲,他能感到那只手里的炽热在不容置疑地迫使他改变接下来的动作。

杨啸是马超的部曲,冀城兵变时,他用一根麻绳和一个布袋装着董氏母子两个,把他们从城楼上偷吊了下去。

布袋落地的瞬间,杨啸的脑袋也跟着被砍掉,从高墙上丢了下去。

董氏看见杨啸的头,来不及惊慌,她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用布袋包着儿子,搂在怀里拼了命地跑。身后射出的每一支箭都奇迹般地偏离了他们。董氏一直跑,跑到双腿失了知觉,跑到两眼发黑,跑到咽喉肿痛,她顾不了身后,她只有向前。

前方是连绵的苍山、迷蒙的云海,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她依然在跑。她知道自己是在求一条命----不为她自己,是为她的骨血。

马岱单骑来到冀城城门下,他看到城头旗帜飘扬,而原先挂了两年之久的“馬”字旗,现在被撕成一条一条的,深深倒插在阴沟里,隐隐现出气数将尽的兆头。

冀人的恨意时隔几年,依旧锋利。马岱在心里冷哼一声。

城头响起通通铁鼓声,激昂而轰烈,迎难直上,像视死如归的将军慷慨入阵。

马岱勒住笼头,向城上喊道:“妇孺无辜,放了他们!”

“汝这大贼人!还敢折返?”

城墙上站着一人,话音未落便挽弓搭箭,直对城下人面门。

马岱清楚地仰望到那人手中的弓脊已然弯成新月状,那人手臂与颈部的肌肉条理,比他的弓更加紧张。

马岱嗤笑一声,抬头盯着城头那人道:“折返,又如何?”眼睫在烈日下缩窄,使他狂狷且充满挑战。

城头的人当然不是吃素的,他将弓身的弧度拉至最大,立时弹出这一箭。

马岱提住缰绳,微微侧身,千钧一发之际,那只箭擦着他的鬓角,留下一阵错愕的战栗,呼啸着、打着旋儿飞向他的后方,箭簇一头扎入离他三尺远的泥地,几团土砾四下扑溅,那箭杆几欲折断,只剩箭尾来回颤动着,危险而诱惑。

马岱勒转笼头,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庸奴!速速交人!”

那人又搭一箭,怒火中烧,正欲再射,却教另一人从他身旁按住手臂。

阻拦的男人比弯弓射箭者稍稍年长,也更沉稳,此刻锁着副愁云惨淡的眉头。他凑近耳语,欲同马岱较个高低的弓箭手便老老实实地收起了锋芒,马岱看见一顶缨帽消失在城墙后。

男子向他喊话:“你回去吧!”

“我问你!”马岱跃马挺枪:“那女人和小孩呢?”

城头的男子不理睬他。马岱见他着方领对襟,头顶儒冠,正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心下仍然狐疑,正要再问,男子突然举起右手,换了颜色。

城上的兵士应他的手势骤然行动。声声催命的凄厉鼓角中,人们可以想到与狂风、黄沙、血雨、骨骸有关的一切。

书生高高抬起的手臂之后,码好了数百张瞬时拉紧的弓,齐齐朝向马岱身后更辽远的地方。马岱不禁回头,大惊失色,他望见马超正带着余下的一万人马,浩浩荡荡朝护城河而来。

军队虽非遮天蔽日,也称威武雄壮。

他策马扬鞭,朝兄长的大旗而去。

马超护着半包式虎口金盔的脸庞冷硬至极,略略发褐的眸底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的周身散出一层浓重的凛冽——是马岱极为了解的、即将大开杀戒的气息。

“兄长,嫂嫂她……”

马超抬手止住他。

“进攻!”他怒喝一声。身后铁骑以潮水般的汹涌向着他手指的方向,冲向这座山水之间的小城。

“阿兄!千万不可!不可!”马岱大喊,心中一团乱糟,“阿念她们还没有找到!”

“住口!”马超双眼充血,他也冲马岱咆哮着:“家,我今日不要了!城,我必要拿下!”

马岱顾不上许多,他踉跄着跳下马背,拼命挽着马超的辔头:“阿兄!阿兄!若是进攻,她们会遭遇不测……”马岱连声哀求着。

马超眼中掠过一阵悲愤而撕裂的痛,他高高抬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放下:“攻城!”他高喝一声,身后军队蚁行而上,奋力向他手指的方向涌去,马岱很快便被冲散在军阵中,待他回过神来,马超的先锋队已经同城头的敌人展开了第一次真刀实枪的较量。

“兄长!”马岱绝望地喊道。

城头箭雨带着凄厉的嚎叫声,嗖嗖越过他的头顶。

姝妍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他们在冀城的“家”,坐落在城中心,两年以来姝妍其实并不常住这里,大多数时间里,伯母董氏都带着她和幼小的堂弟马爻住在上邽。冀城的这个宅子,只作夏日最热的那几日避暑用。

冀城的盛夏比上邽的盛夏更清凉些,而冬日则更冷些。

凉州的季节界限并不分明,尤其是夏秋之交,似乎从夏的尾巴只走出一步,就到了初冬时节。

夏天的凉州短暂而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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