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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足(1 / 5)

建安二十二年的初秋,一个注定要在史册之上书写不凡的时节。

诸葛筠在前,身轻如燕,仪态恣意,姝妍在后,任诸葛筠拉着不放,她小步追随,稍显拘谨。姑娘们彼此的手却握得很牢,两张同等年纪的面颊上填充着少女特有的无忧。

诸葛筠绕着廊柱东看西瞧,三步并作两步,一个拉扯,便拽着姝妍的手臂闪进前厅,按住她的手腕,让她和自己一同在屏风之后蹲下。

“筠儿,我们……”

“嘘!别说话!”诸葛筠捂住姝妍的嘴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们藏着别动,一会儿突然跳起来,这次定能唬住爹爹!”

姝妍本来想说诸葛先生根本就不会被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幼稚‘唬住’,还未等她开口,却听廊下窸窣,脚步已近。

姝妍耳朵尖,听见三两争执声伴着匆匆步调传至室内。诸葛筠作势蹿出,却教姝妍一把按住。姝妍掩一根指头在唇上,焦急示意诸葛筠别闹。

“……云以为,杨洪信中所提,军师还应考虑。”

“子龙,”诸葛亮的声音沉了一些:“如何支援,派谁领命,皆需再议。”

“战事吃紧,再议再议……预备议到何时?”姝妍从未听过赵云用这般口气说话——强硬、且带几分怨怒。

“子龙,你果真领兵去了,成都当如何?”诸葛亮和赵云在屏风前停下步子,前者的语气亦是罕见地分寸不让。

赵云却毫无犹豫:“或可交付吴子远。”

诸葛亮没吭声。

赵云只得叹口气,语中微微缓和:“主公不是已经娶了子远之妹作夫人吗?”

“婚姻制衡是一回事。稳定局面,实在则是另一回事了。”

赵云又铿然道:“然争斗已成拉锯之势,孟起、益德、文长皆被拖入僵局,我若苟且于后方,定要不齿于人。今日我自请战,军师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前段日子川北闻听曹军有南进之势,百姓一日数惊,眼下州中各处皆需安抚。子龙,就算你请命,也要容我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听闻此语,赵云也只能默然应答。二人的心间便都有些短暂的沉重。

屏风后。姝妍乍闻伯父消息,心下立时一通可怖的战栗。他们口中所谓的“被拖入僵局”是指……什么?!汉中局势既已如此焦灼,诸葛先生却又为何瞻前顾后?

诸葛筠观察着姝妍的脸面,扒着姝妍的耳根轻问:“妍姐姐,你怎的了?”

姝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我的肚子突然有些痛,先不陪你了。”最后一个字刚从口中吐出,姝妍直欲往门口去,诸葛筠立刻握住她的手腕:“我陪姐姐!”

芷妤归来,隔了一个月便同马岱正式结下了婚姻。没待半载,马岱又辞别她,去了襄樊,随汉寿亭侯鞍前马后,卫守荆州。两年的时光,汉中已然成为曹、刘二家的争夺焦点,为防止关羽水路北上与其主形成骈进之势,曹仁在樊城已经高度紧张了三个月。益州方面更是倾尽全力,将能够派遣的将领悉数派遣至川北和荆州二处,以备不测。

襄阳虽有个颇晓大义的赵累镇守,江陵则有个善于机变的马良随在身侧,更兼个武略出众的关平侍奉左右,然汉寿亭侯始终骄矜自持,少听人言,刘备因此而不肯完全放下心来。

年上四月半,汉寿亭侯同江东闹出了一场难堪。吴主欲与之结为儿女亲家,然而吕范带着聘礼千里迢迢到了江陵,却当面遭到了关羽一番赤裸裸的羞辱。

他惯常地捋过颌前厚厚一撮长髯美须,又用惯常的语气讽道:“虎女岂肯配犬子?”

吕范如芒在背,他灰头土脸地回到武昌。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从他嘴里说出,便弄得江北江南,人尽皆知。刘备由是则更为担忧。在法正的建议下,先派马岱去往江陵,送手书警醒关羽,再折身去公安,替回糜芳。

马岱性子更为沉妥,人虽年轻,却偏偏练了一身稳重的脾性。

青年人应去更为跌宕起伏的疆场锻造筋骨。虽说马岱初来乍到、人微言轻,然众将皆知:马氏兄弟始终扮演着夺取西川一役里最劳苦功高的角色。马氏一族受到爱重,立于朝堂之上,是理所应当。而年少一辈的将领中,刘备最欣赏的便是关平。关平之后,则是马岱。

而刘巴果应马超之言,半载之后,入为左将军西曹掾。姝妍跟着他日日修史,于忙碌中忘却了家中琐事。

芷妤嫁给马岱,姝妍便随他们居于城南。白日里随刘巴学习,及昏时初刻,便慢悠悠地步行归家。

芷妤小心翼翼地和姝妍提过一次,她说媗娴曾独自徘徊在距刘府不远处的茶肆外,直到天色沉沉,才黯然离去。姝妍自然明白芷妤话中意,不过她也只是默然听着,心中难免沉宕。

媗娴入蜀已近一年,姝妍始终回避,不肯与之照面。芷妤婚礼上,姝妍站在迎亲人群的最末,看到一张微笑着的瘦削的脸庞,却如何也掩不好面皮之下的伤色。

并非刻意,那是来自她心底深处的惊惶。一路从许昌逃难至合肥,经历的动乱、无人庇护的恐惧,日日夜夜都试图噬咬她,要将她的肉身连同精神一起摧毁。

姝妍远远望着媗娴——她自小熟悉的堂姐,却发现媗娴已经变得十分陌生。

姝妍知道媗娴曾经很不乐意有脏东西近她的身。那天她跟着芷妤踏进府门,姝妍避在廊下,看见她脚上一双粗旧的鞋面,竟沾满了土灰。

姝妍也记得媗娴的双手细致且干净,她很会打理它们,因她很会弹琴。媗娴的琴艺是马腾儿孙辈中最为出色的。媗娴三岁学乐,四岁学舞,垂髫之年方至,又通诗书。凡与马氏交往,又见过媗娴的,都说此女生当配王侯。

姝妍平静地看着伯父人生里意义最为深刻的一场重逢就发生在自家前庭,心下却毫无波澜。甚至说不清,对媗娴还有没有一点点残存的亲人之情。

那一天姝妍缠着诸葛先生在他那无人问津、满是竹简的小阁楼上马虎住了一夜。第二日,她又缠着先生,勉强又住了三天。再后来,赵府、刘府也都轮番成了她的寄居地。

有一日她满身褶皱地从灰扑扑的小阁楼里爬出来,正望见阶下站着一个趴在诸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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