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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1 / 8)

暮雨微沥,风沉云聚。

中堂停棺。

男人一身素白,披着麻衣,静静地走着,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声响。与棺木擦肩,伫足,望见棺中人的面色虽已发了灰白,但依旧像是安然入睡。他低眉,看见棺身竟被大小不一的冰块围了一周,再看一眼,原来半口棺木竟用了一只独舟大小的矩形容器托承住,三分之二的棺体都浸在冰里。

在阳光尚未散尽骄气的季节里,这里始终恒温。

一路上他都是心神黯然、思绪翻涌,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失恃之痛而皱过半下眉头。

……即便要痛,也会暗藏心中,不为人知。

然则看到渐微冒着冷气的棺木,以及棺中人得以因此而短暂存住的安详面容,这一幕却叫他的眼底狠狠发酸!

缓缓扶上棺口,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腕间脉搏一路探进心口,他的唇角微微颤抖,眼底悄然晕开两片红……他感到有人站在门口。

姝妍站在远处,深切地望着他。二人同时感到有细微的夜风穿堂而过,先吻过她的发梢,又拂上他的肩膀。

姜维的眼神在这一刻向姝妍送来——她看到那双眼眸中含着摇摇欲坠的心绪,也蕴着无处安放的恻隐。从前那双眼中捕捉不住的云遮雾绕,在此时的方寸天地,是前所未有的赤诚与鲜澈。

想念、倔犟、不肯遗忘……他的目光似在发烫。

姝妍慢慢地走向姜维,后者就站在原地,眼眸一刻不移,追随着她的靠近。姝妍瞥见他指间凸起的骨节在微微颤抖,她于是试探性地将手心敷上他的手背,其间的温软和细腻在一霎那竟颇为惊异地缓释了他的情绪。

他的眸底……竟然写着脆弱。

姝妍感到胸前怦怦直跳,她知道这是由于面前的男人沉沉压在心怀里、不允排解的情绪在一刹那侵入了她的身体……

他们离得很近。姝妍微微抬首,便能捕捉到他眼中的朦胧——而他的眼睛似乎正在努力稀释那两抹昭彰了浓烈的情感脉冲的赤色。

她的唇瓣动了动,发现此情此景之下,自己竟说不出一个字。

她再次试着从舌底牵出几个字,可又觉得一切字句皆为无力。她看见姜维的神色异常地冷峻——冷峻,且薄弱。

“远途方归……我去为你备些热水吧……”姝妍先垂了眼,她的指尖虽有迟滞,却终究从他的手背上抬了一寸。

而这几根手指却被男人一翻手掌,牢牢地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夜色中只站着他们二人,他们之间唯余夜色。

“……别走。”

低沉的嗓音带着隐忍,有股冥冥的力将她的双腿死死地压在原处,她的心肺随着这两个字颤动起来。她感到面前人略显倦态的一呼一吸,深长而切切——他竟然在恳求。

“陪我。”他低声道,“留在……我身边。”

姝妍猛地感到五脏六腑将近停止运作——她几乎不能呼吸。四目对视的瞬间,姜维眼底和心底的脆弱被完完全全地展露在她面前:他的伤楚一览无遗。

千帆已过,此刻看尽真心。

手背染上几颗滚烫,姝妍抬眸看去,他的模样比以往任何一个瞬间都更为真实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从此以后,都留在我身边。”

姝妍没有应答,但她的泪与他的融在一处,沉沉坠在二人交握的手中。

“回来就好……”良久,她小声说,“那天走在外面,看见一个人,恍惚间还以为是你。”

“现在呢?”他的鼻间仍是沉闷。

“什么?”抬眼看住他,有些不明所以。

“现在……是真正的我。”姜维的眼中一片静谧,却更为深切。

姝妍环住他的腰,稳稳地拥住了他。她感到男人缓缓抬起双臂,抚上她的后背——他的手心依旧有些颤抖,却已不似先前那般——恰好敷盖在她的后心处,将爱与恨一并交迭着,默默传递在彼处。她感到他一向挺拔的腰身竟悄悄地发着软。

姜维稍稍弓身,刚好能将下颌贴入姝妍的肩窝中。男人微微发烫的鼻息在她的侧颈晕开,诉说着一半的疲惫与另一半的松释。

她全然承接着他半个身体的重量,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摇摇欲坠。相反地,她感到此刻轻松了许多。

“当初娶你,有一番旁的心思……”姜维闭上眼,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地说。

姝妍面色宁静,始终听着。

“我知道是你先动了心——在山谷中的那一夜——因此后来是‘顺水推舟’。但,走到今天,终于可以告诉你了……”他持续独白,“……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夜间起了薄雾。秋意已渐浓,无声无息地攀上柳叶梢头,暗中将这个时节编缀出斑驳的萧然。

倒像是闹中取静,在一片街市对侧起了这座府所。因站在此处,往西看去不出一里,便是大名鼎鼎的成都西郊——偏爱于雪月风花的公子俏人、忙里偷闲的寻常男女,时而流连于彼。

已上了宵禁,王公诸子、平头百姓,非有要事、手执指令者,一律不可外出。

但此条禁令对于这个人来说,向来都是例外。正如有人热爱白日,他却喜夜。年少之时养成了夜读的习性,从那起,他便逐渐窥得夜的奥义。

在夜间,人的头脑愈加冷彻、愈加清楚。由白日的炙烈所主宰的繁杂情绪,在夜里恢复到冷却状态下的原始样貌,沉静、端重、肃穆。

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始归。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姜维站在府邸外,候于寂寂檐底。男人虽着常服,但从外衫一路看到中衣襟口,仍旧是内外素净的白。

很难分辨究竟是夜色更为寂寥,或是他的目色。

一人自后趋步而来,俯首沉声:“家主,信件已送至董大人府上。”

姜维点头,旋即吩咐道:“即给阳平关去信:董府但有动态,我便会按先前所约定的,悉数告知他。”

那人喏喏而退。

姜维抬头看一眼天色——寥寥几颗星子已彻底沉入渐趋迷蒙的雾气之中。府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人手中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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