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转头,目光惊讶:“师娘。”
“跟我走。”芩婆抓着他的手硬声道。
“不,师娘,我还不能跟您走。”
李莲花躲开芩婆,芩婆手腕一翻再度抓上他,他往旁边一推化开力道。
芩婆苍老的手又再度胶上李莲花,李莲花神色谦恭有礼,只是躲着,两人来回几下,芩婆没有讨到丝毫便宜。
她却没有不满,惊讶道:“你毒解了?”
李莲花点头:“是,我不能回去云隐山的原因也在此。”
“什么原因?”芩婆满脸疑惑。
马车溅起地上的泥水,带起一阵风很快过去,草丛被惊得摇摆几下才恢复安宁。
芩婆坐在车辕上,一手执鞭一手拉着缰绳,耳边是风声和车轮马蹄的声音,她朝里面问:“姑娘,你还好吗?”
车厢中坐的正是杜惜娘,她裹着貂皮大衣,坐在马车的一角,她这样坐着已经有一会儿了,上了马车,没有别的动作,就紧着自己的大衣安静地坐着,车帘都不曾掀。
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少见的乖乖坐着,眉眼都变得安顺起来。
底下是车轮骨碌碌的声音,她好像听见了什么话,被马车声模糊了去,她问道:“您说什么?”
“我说——”芩婆加大了嗓门:“姑娘你在里面可还好?马车会不会太快——”
杜惜娘这下听清了,提高声音道:“我还好,芩婆您照常驱车便是。”
车子赶了半日,终于在一处茶棚停下来。杜惜娘坐在草棚里饮水吃干粮,芩婆喂完马儿走过来:“姑娘,今日如何?”
“我很好。”杜惜娘端坐着,放下两手捏着的饼子,饼子缺了小半边,是她小口咬的。
芩婆看着她,又道:“我们还有半日我们便到云隐山了,姑娘放心,你的病一定可解。”
“嗯。”
杜惜娘端起海碗小口抿一点茶水,这简陋的茶棚,粗糙的桌椅碗碟食物,与她优雅矜持的动作格格不入,她的淑女做派让人觉得她应该在某个雅室兰居,吟风弄月。
芩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肩膀松散手随意搭在桌上,和气道:“姑娘你不必如此小心,当我是个寻常老婆子就是。”
“嗯,好。”杜惜娘低头应道,话是这么说,还是一副女儿家的矜持。
“那么,杜姑娘,你和相夷进展到哪步了?”
“啊?”杜惜娘抬头,眼眸如小鹿受惊般微乱,又反应过来软声细语道:“我和李公子是朋友。”
芩婆朗声笑起来:“相夷把你的事情与我讲过,我知姑娘不是拘谨之人,在老婆子面前不必端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我这样问你也不是兴师问罪的,我和他师父都对相夷视若己出,作为他的师娘,我和他师父一样,都希望他幸福。”
芩婆语气感慨:“十年前的相夷我自然不担心,可是现在的相夷,他身上给自己的担子太重,即使不当四顾门门主,我也担心他孤身一人,落寞伤怀,尤其他经历了那样的遭遇。”芩婆对着杜惜娘笑起来:“现在还好,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您的意思是……”
“老婆子赞成你们的亲事。”
“真的?”杜惜娘面上一喜,随后想到什么神色转暗:“不,李莲花……或许没那么喜欢我。”
芩婆看不懂了:“他不照顾你吗?他不关心你吗?”
“是这样没错。”杜惜娘的声音藏着几分寂寞:“他对我……或许不是您想的那种,也许……是一种责任。”
芩婆的声音不赞同:“我看未必,他看你的眼神不同。”
“这种不同不一定就是喜欢。”杜惜娘的声音很平静,似乎脸上平淡坚定如冰塑,内心就能像面上表现出的一样,感受不到隐压的钝痛。
她靠某些不见光手段,让李莲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得不和她绑在一起。这样的李莲花,会把她放在心上,会关心她照顾她。他看向她眼神的波动,带着责任,或许还有几分怜悯,唯独不会是爱。
她以扭曲极端的方式种下的种子,结出来的自然不会是健康正常的果子。
杜惜娘看着疯,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清楚,也是盲目。她摘不到最想要的最甜的桃子,就用自己最能得到的果子包装一下。人的意识有时候可以做得超出意料的好,尤其是自欺欺人这点。
芩婆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你既这样想,我肯定也说服不了你什么,等你的毒解了,你再看看相夷的心。”
另一处,雪域茫茫。
师娘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的毒沉积多年,早融入血脉,一般法子很难去除,但我见到你师祖留下的古书上有一种法子,用北境雪山深处的一种千年雪莲带走最烈的药性,再辅以你我温和的功法,慢慢调养差不多可以救她性命。”
“好,师娘,”李莲花认真道:“不过您可别骗我,我是想杜惜娘痊愈,但我也不忍心师娘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师娘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亲人了。”
他说的是之前,芩婆要以自身性命给他解碧茶之毒的事,他怕师娘把他支开旧事重演。他愧对师父,如今只想好好孝敬师娘让师娘安度晚年。
芩婆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好了,你上次伤那么重都要推开我,师娘知道你的心,放心吧,师娘不会让你再难过的。”
于是他们说好兵分两路,芩婆带着惜娘回云隐山疗养,李莲花去寻找最关键的药材——千山雪莲。
大风拥着大雪打过来,李莲花在茫茫荒原上行走,冷刺的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李莲花问过附近牧民,他们说以前来采过千山雪莲的人,大致是从这里出来的。
这一片都是茫茫雪域,即使牧民们知道这里有世间罕见的千年雪莲,但极端的气候还是让人望而却步。也就是李莲花依着自己恢复功力,才敢深入。
有内功护体,也感到透骨的冷意,他的眼睫上覆着一层霜雪。
经过几日的找寻,终于,前面百丈高的山崖峭壁上,靠近崖头的地方,一株雪莲安静地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