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祀过后,宫中不日便传出皇后身染重病的消息,不管是太医院还是紫霄院都束手无策,承恩侯府和东宫均以皇后病重为名闭门谢客,没过几天,宫中大丧,紧接着便惊雷一般传来了太子因施巫蛊之术而被废黜的旨意,乾圣帝突然发难,手起刀落地处置了外戚郑氏一干人等,太子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一时间,京城内外人心惶惶,朝堂百官噤若寒蝉。 满城风雨之际,惟明与迟莲各有各的忙碌,蚺龙案悄无声息地结了案,再想见面就不像从前那样方便,兼之惟明还有点微妙的心虚,因此自上阳节那日过后,两人一直迁延到四月底才终于见了一面,依旧约在甘露台下。 四月春光正浓,处处草长莺飞,甘露台本是个踏青游玩的好去处,但因正值国丧,民间不许宴乐,所以城郊行人寥寥,惟闻雀鸟啁啾之声。 惟明与迟莲均是微服出行,也不怕被别人认出来,二人把马拴在树下,绕着甘露台边信步闲逛。说来奇怪,他们初见时明明熟稔得毫无理由,此后关系更是好得焦不离孟,但这次时隔一月后重逢,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好像是冲动过头后冷淡了下来,又仿佛是近乡情怯,因为过于看重,反而变得拘束起来。 最后还是迟莲率先打破僵局:“殿下近来一切安好?” 惟明干巴巴地道:“都好。” 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迟莲终于停下了脚步,惟明心中一突,见他皱着眉道:“这阵子宫中忙乱,臣实在无暇分身,疏忽了殿下,是臣的过错,您要打要罚臣都绝无怨言。殿下究竟遇到什么事了?还是那天在甘露台上受伤了?” 他干净利索地给自己定了罪,倒是把一直恍恍惚惚的惟明的理智给吓回来了,忙道:“没事,我刚才走神了。” 迟莲挑眉,看上去还有点将信将疑,惟明话锋一转:“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分青红皂白、先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你堂堂紫霄院大国师,那么低声下气的干什么?认打认罚这种话以后别在我面前说,谁倒是敢弹你一指头试试。” 说完又想起来问:“上次你和仇心危交手时受的伤怎么样了?” 这下子迟莲终于能确认他神志正常了,温和地道:“殿下放心,那点小伤早已无碍了,您没事就好。” 惟明还没摸准他在报喜不报忧这方面有多深的造诣,姑且相信了他的话,顺着前因继续聊了下去:“皇后病重时我进宫去请过安,虽然虚弱,但还有神智,看起来与生人无异,你们是找人假扮成她,还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迟莲轻声答道:“是草扎人偶加上一点障眼法,糊弄御医足够了。” 惟明“嗯”了一声:“仇心危的踪迹呢,后来又有新消息吗?” “没有。”迟莲摇了摇头,“那人行踪诡秘,且不是此世中人,说不好会逃到什么地方去。” 惟明神游太虚时像个一戳一动、俊美安静的木偶,一旦恢复正常,就会变成思维缜密且问题很多的端王殿下 。哪怕迟莲与他再熟,回答时总不免有种提着口气的感觉,生怕那句话说漏了,就会被他顺藤摸瓜、揪出试图隐瞒的事实来。 “我总有种感觉,仇心危的目的不仅仅是揭破当年真相那么简单,甚至替蚺龙复仇也只是他的手段,他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惟明深深地看了迟莲一眼,“说不定下次什么时候,他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迟莲赞同道:“臣也有同感。看他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冲着臣来的。” “所以说仇心危到底是什么身份?”惟明好奇,“你们从前有过节吗?” 迟莲偕着他走到一片梨花清荫下,白色花瓣像玉屑一样盘旋飘飞,落在二人素白的外袍上,像绣上去的纹样。他沉吟片刻,才回答道:“说不好,他发色银白,血却是蓝色,从这些特征上来看,或许是某种大妖,也可能是……” “什么?” “魔。” 惟明:“……可你的头发不也有一半是银色吗,你们神仙认人就光看头发啊?” “仇心危那天说过的话,殿下不是也听到了么,我本来就是被逐出天庭的罪臣。”迟莲从背后捞过一绺长发夹在指间,漫不经心地道,“心魔生白发,神仙堕魔的话,也是一样的。” 惟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安慰也不是,假装没有听懂也不是,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很冒犯。 “殿下。”迟莲答应今天与他出来,就已经做好了被盘问的准备,开门见山地说,“殿下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一朵梨花从枝头掉落,被惟明伸手接住。漫长的停顿与其说是施压,更像是惟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 这其实与他的性格并不相符。惟明虽然待人接物一向很随和,轻易不难为别人,但在正事上向来是单刀直入,讨厌弯弯绕绕和闪烁其词。而此时的犹豫恰恰是因为太重要了,不管是迟莲的答案,还是迟莲这个人本身。 他侧头瞥了迟莲一眼,略加思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轻松得像个玩笑:“所以你刚才算是承认了吗,真的是神仙?” 他们家殿下还是这么容易心软啊。迟莲有点无奈地心想,嘴上答道:“嗯。” “仇心危说的那些也是真的?” 迟莲想了想,说:“差不多吧。” “上一次我问你为什么要出手帮我,你说是前世夙缘,”惟明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同我的渊源,究竟是什么?” 迟莲一怔,随即摇头苦笑:“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惟明看出他的犹豫,心中发沉,一直盘桓于心头的疑问脱口而出:“跟那位‘苍泽帝君’有关系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迟莲双眼微微睁大,那一瞬间的惊愕没有藏住,被惟明清晰地看在眼底:“殿下是从哪里知道帝君的?” 惟明想起仇心危说的,皇后与迟莲在某些方面思路很像,都在试图藏起某些重要的东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