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的大雪纷飞夜。 一辆马车在黑暗当中快速的行驶,很快到了一处宅院门前停下。 匾额上的字,江汀儿不认识,听来接她的大人物说,他是当今宰相江游,他的宅院,应当不离江字吧? 瞧着是江,却不是她认识的江字写法。 门口站着一个美妇人,美妇人的左右手分别站着两名长相相似的少年和少女,后头还有一群乌泱泱的丫鬟婆子家丁。 江汀儿在乡下长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非要说有,便是农户拉帮结派打架时有过,那时候她在旁边咳着瓜米看戏。 眼下她成了戏中的主要人物,饱受注目,又被江宅的富贵和气派吓镇住了神,往日的机灵谨敏一瞬间被封住了。 整个人也变得规矩局促起来,话吐露不出半个字。 “.......” 她粗衣麻布,从头到脚灰扑扑像个小乞丐,脏脏的,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江游笑着将她往前推,“快去见你母亲。” 母亲? 她母亲早死了,眼前的美妇,清贵华丽,她跟眼前的美妇人不像。 江夫人搂住她瘦弱的双肩,瞧见瘦得跟小猫似的少女,用帕子擦她脸上的尘土,江汀儿警惕避开。 江夫人不防她的冷落,心疼道,“我家的姑娘,在外头受累了。” “......” 一向油嘴滑舌的江汀儿,更不知道回什么了。 一旁与美妇人生得相似的少年少女,称作她姐姐和弟弟的人物,也对着她嘘寒问暖。 突然冒出来的亲人,越是叫江汀儿手脚无措。 “外头冷,进了里头说话。”江游安顿好了车夫,让下人把江汀儿的物件给拿上来。 “对对对,外头冷,别叫汀儿冷到了。” 江夫人觉着她的过分热情吓到了江汀儿,便让江映儿领着她去梳洗收整。 绕过了一处九曲八弯的院子,到了一处女儿家的闺院,江汀儿被丫鬟们簇拥着进了浴房。 她的姐姐江映儿,也是这个家中的大小姐,在外头等。 丫鬟们给她梳洗沐浴,她不习惯被人伺候,也不习惯旁人碰自己的身子,衣衫被褪后,捂住了胸口。 “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丫鬟们几相对视,“这...”适才江汀儿可没有错过她们眼中暗藏的鄙夷。 明明瞧不上她是个乡下丫头,并不想伺候她。 “听一小姐的。” 丫鬟们干杵着,直到屏风那头传来一道清透的女声,丫鬟们才下去了。 是领她过来的那位姐姐,美得不可方物,她的性子好,在她的脸上,江汀儿没有见到半分嫌弃。 “妹妹慢些梳洗,我在外头候着,若有什么不适的,或者少了物件,只管叫一声。” 江汀儿暗中咽了咽沫,“...好。” 即便是洗干净了,换上漂亮柔软的裙衫,发簪上别了名贵的珠钗,手里揣着暖炉。 脱胎换骨,陌生得不像她自己,在一旁的铜镜当中看着,瞧着是人模人样了,依然脱不了乡气。 至少江汀儿自己是那么认为,江映儿一直在夸她,在场除了她是真心的,后面一圈的丫鬟或许也觉得她就是个乡下丫鬟。 适才没擦拭干净的水珠,顺着乌发溜流进后颈当中,痒到了她。 江汀儿怂了怂后颈,反手去挠,一旁的丫鬟见她的作派,纷纷开了声嘲笑。 “......” 江汀儿想要抓挠的手尴尬顿在半空,面色难堪,嗫嚅着唇低下头,眼皮子底下闪过一丝报复。 一路过来始终和颜悦色的姐姐,冷了脸,她呵声道,“好笑吗?” 丫鬟们纷纷噤了声,不敢笑了。 “这是一小姐,家里的主子,方才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第一次,若叫我知道,全赶出府去。” 丫鬟们纷纷说道,“小姐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江映儿凝着脸不吭声。 为首的丫鬟,算是有眼力见,转了身子对朝江汀儿,“一小姐,奴婢们冒犯,一时没了规矩,望一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们吧。” “是啊是啊....一小姐恕罪,奴婢失言..” 大人小人。 江汀儿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当大人,无父无母十余年,她一直都是小人物,任凭谁都能踩上一脚。 在乡地市井里打滚多年,江汀儿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真要借着江映儿的威严出了气,这些丫鬟指不定背地里会给她使什么绊子。 她看向江映儿,“阿姐,不算什么大事,饶了她们吧。” 江映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转向一旁的丫鬟们,又端了声气,“都下去吧,笑了的丫鬟每人罚没半个月的例银,打三手板。” 被罚的丫鬟们灰丧着一张脸出去,江汀儿想装样子说说情,没找到眼子开口。 随后,她让贴身丫鬟取来干净绵软的帕子,亲自给江汀儿擦后颈的水珠。 “...阿....”姐字卡在脖颈当中,怎么都叫不出来。 方才阿姐一字脱口就出了,眼下却打了坎坷。 “我自己来吧。”江汀儿道。 “没事,阿姐帮你。” 江汀儿闻到少女身上的香味,无比拘谨挺着腰板儿,生怕又闹出适才的囧事,也怕自己的粗鲁冒犯了她。 毕竟,江映儿瞧起来端庄姝丽,干净舒雅,跟她就像是两种人。 用膳时,瞧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闻着了饭菜的香味,江汀儿觉得饥饿无比的同时,又觉得是不是太过于盛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