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东曦秀眉轻蹙,这人什么毛病?
“外兄,我并非有意偷听,刚才的情形,如同上次在净慈寺时的你一样。”
她不提还好,一提伯淮璟又想起了手关节上至今未消的蚊子包,随便弯弯指节,还能即刻感到肿胀疼痛。
且姨母只与他说七娘在寺内听经入了神,这才未及时告知,但伯淮璟知道,这些都是说辞,一个女子能如此明显地拒约,显然是并不满意这桩亲事。
既然对方先行拒绝,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伯淮璟作了一礼,“某与七娘的婚事,待归家后便会与双亲重谈。”
他说的是取消婚约,但距离较远,元东曦听成了“归家后便与双亲详谈”,顿时心中一急,提着裙裾上前,站到了伯淮璟对面。她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心里又给对方打上了一个缺点——太高,说话脖子会累。
“外兄,你是守信之人?”
伯淮璟眉头一挑,“某自是重诺之人。”
“那接下来你我的谈话,外兄可否不泄露于第三人?”元东曦眼神灼灼地望着对方,伯淮璟顿了一瞬,点头说好。
元东曦直奔主题,“外兄中意我吗?”
伯淮璟眼底迅速掠上一抹诧异,她这是看上我了吗?
元东曦见伯淮璟沉默不语,又说:“外兄,我善妒,将来夫婿的后院只能有我一人,你能接受?”
伯淮璟的诧异转为了震惊,他虽见过大胆的女子,但从未见过如此直白大胆的女子,这样的冲击让他一时忘了说辞。
而元东曦又见伯淮璟迟疑,心中冷笑。
呵,男人。
她决定趁热打铁,“最好连秦楼楚馆都不要去。”
元东曦盯着伯淮璟,眼睛一瞬不瞬,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还敢与我结亲吗?
当下文人崇尚风流,最喜在歌姬舞女的祝酒奏乐下吟诗作赋,切磋交流,而且烟花之地的女子,大都才貌双全,善解人意,能让他们在纵情声色的同时斩获无数灵感,如此一来,文人墨客们就更爱去了,就连养歌姬都成了一种潮流。
伯淮璟也看向元东曦,见她妍姿俏丽的脸上煞是专注,不似作假。在如此环境下,云七娘还能说出这番言论,可谓惊世骇俗,若非出于本心,那便又是用于拒绝自己的手段。
呵,女郎。
伯淮璟正准备实话实说,突然起疑,襄光人皆言云家七娘仪静娴淑,秀外慧中,难道这些都是云府放出来的谣言?
“七娘当真这么想?”
元东曦张口就来,“世间哪有女子不期望自己的夫婿一心一意呢?只是我敢于这样做罢了。”若是不能换回现代,她早做好了与夫婿相敬如宾的准备,就当多了个同居室友。
伯淮璟如鸦羽般的眼睫闪了闪,忽然嘴角一扬,“若按七娘的择婿标准,七娘怕是日后要做女官或是女冠了。”
是在说我嫁不出去吧?是这个意思对吧?
元东曦白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就听见身后有来人的声音,只能暂且作罢,做回淑女。
她来到花厅,这里宽阔通透,三面靠顶处皆用琉璃镶嵌,厅房里摆放了数种珍艳奇葩。有十二色牡丹妍华斗丽,姹紫嫣红,也有金边瑞香小巧旖旎,满室芬芳。阿兄也在此处,正与一两友人品鉴台兰。
元东曦继续往后走,走过厅后的小穿堂,来到一处莲池凉亭。两侧花木春繁,池中水波鎏金,莲叶郁郁,春风骀荡,让人好不惬意。
正欲放松观景,耳边又响起了那股熟悉的呼唤,“七娘!笔墨我已经备好了,帮我画团扇吧。”
唉……
云熙让她准备花木鱼虫的诗赋典故,让她模仿自己的笔迹,就是没让她也学一下画迹。元东曦虽然也会画画,但版画与传统水墨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张三娘一脸欢欣,元东曦笑容勉强。
她凑到元东曦身边,指了指前面的一方圆桌,“七娘在此处画可好?”而她的身后,有两位绿衣婢女,正一左一右地捧着笔墨与素净的绢扇,款款而来。
“三娘,不可胡闹,”张二娘适时出现,也带了几位娘子,她命人备上茶点,又牵上了元东曦的手,语带歉意,“七娘海涵,小妹平日里被我惯坏了。”
“无妨。”元东曦恢复得体的笑,见张三娘撅起小嘴,挥手让婢女把东西都带下去,心里准备大松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时,又见一位娘子欲张嘴出声。
内心狂哮,别说话,千万别说话!要说也别带我,算我求你……
“娘子便是云家七娘?听闻七娘与徐家十娘并称襄光双姝,今日一见,果然婉婉有仪,般般入画。”
元东曦笑笑。
另一娘子接话道:“听闻云七娘不仅有一手好字,还有一手好丹青,若是能有幸一见便好了。”
元东曦维持笑容。
“哎呀,刚才还见二娘拿着七娘你绘的团扇呢,上面的翠鸟栩栩如生,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团扇”关键字已触发,张三娘立刻兴奋,“这里有笔墨,七娘现在就能画……嘿嘿,若是能给我画团扇就更好了。”
元东曦笑不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元东曦脸上,气氛烘托到这,再说拒绝实在刻意,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此,那七娘便献丑了,若是画得不好,各位娘子可不许笑话我。”
她看向黏着自己的张三娘,“三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技法,你可愿让我把你的肖像,画于团扇之上?”
张三娘有些惊奇,“七娘要画我吗?那可要把我画得俊俏一些。”说罢,她便自己找好了角度和姿势,俏生生地站在荷池边上。
元东曦看托盘里有两张宣纸并一把绢面团扇,笔架上有木质硬笔,便拿起木笔,蘸取淡墨,在宣纸上构图。
考大学时素描写生的手艺仍在,元东曦很快就画好了草稿,然后将团扇覆于草稿上。绢布轻薄透光,她对着底稿,取了一只狼毫笔用淡墨勾勒,并进一步刻画修饰。她画得很慢,也画得很仔细,毕竟这里没有撤回键和橡皮檫,只能小心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