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偏殿,太医令与众位同僚低声商议着什么。 赵王端端正正昏迷在长乐宫与未央宫的交界处,头磕在青砖上,霎时有鲜血流出,惹来宫人的一声尖叫,被恰恰路过的陛下听见。陛下原本想叫人送赵王出宫,眼见情势不好,这才唤了他们过来。 太医令在榻前端详了一会儿,这磕得不轻啊。 狰狞的一道口子,正正好开在额角处,差些没有止住血,也不知伤到脑子没有。 刘盈身着孝服立在逆光处,微微拧眉,问:“如何了?” 父皇离去没多久,宫中绝不能传出新的噩耗。他也知道安置在宣室殿不妥,等赵王醒来,就立马移到别的宫殿养伤。 太医令有些拿不准:“回陛下的话,臣还需观察观察,赵王他……”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高亢的通报声:“皇太后到——” 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吕雉缓步而来,面色似含了一层冷霜:“盈儿。” “母后。”刘盈心头微紧,连忙上前相迎。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宣室殿都成赵王的家了。”吕雉淡淡道,“这是未央主殿,帝王居所,如何能让一个就藩的诸侯王居住?便是你幼弟都不能,这是置礼法于不顾!” 视线扫过昏迷的刘如意,她吩咐左右:“备担架,把赵王挪出未央宫。” 刘盈怔了怔,尚来不及阻止,就有身形高大的宦者一窝蜂挤到赵王床前,准备将他抬起来。 仿佛感受到了不安,电光火石间,刘如意悠悠转醒,一秒,两秒,三秒……他手脚并用地爬起,飞快地向后缩去。 继而发出害怕的哭腔:“你们是谁?!”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根本不是赵王平常的模样,太医令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真把脑子撞坏了?? 吕雉眯起眼睛,刘盈大步上前,命令宦者都退下,继而低声问:“三弟,你不认识孤了?” 刘如意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面色苍白,额角破了一个大洞,尽管有布帛包扎,依旧触目惊心。 他身体轻颤,像是惊恐到了极致,见到面庞俊秀,头戴长冠的皇帝,慢慢的,身躯不抖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孤……为什么要自称孤?你是我的兄长吗?” 赵王的神色,与三四岁的幼童并无区别,目光澄澈,一眼就能看透。 刘盈顿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三弟这是不记得从前了? 震惊过后,他竟是从如意身上看到了越儿的影子,让他的心蓦然一软,抿了抿唇,望向皇太后。 吕雉无动于衷,再次示意左右。 宦者们一拥而上,重新将床榻围起来,刘如意眼底含了泪,唰一下躲在刘盈身后,双手揪着皇帝的衣带,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兄长……” 刘盈皱起眉,半晌道了句:“先停手!” 有 皇帝做挡箭牌, 宦者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顿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匆匆赶来的大长秋唯恐太后发怒,准备亲自料理赵王,把他从陛下身后拽出来,与此同时,又一声通报响起,带着惊诧与显而易见的结巴:“梁、梁王求见陛下,求见太后——” 越儿? 这下,皇帝与太后异口同声地道:“准。” 胖娃娃坐在蒙面的彭师傅肩上,风一样地卷了过来,看得众人齐齐呆住,不明白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快这样壮的代步车——这还是人吗?? 吕雉冰冷的眸光柔和下来,刘盈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刘如意。 他站起身,余光发现搭载幼弟的宦者虽然蒙面,依旧有些眼熟,便多瞧了一眼。 紧接着神情微变,吩咐近侍赶快带着蒙面人前往后殿,近侍们连忙抱过刘越,把他小心放在了地上。 眼见彭师傅完成了他的使命,刘越环顾四周,悄然松了一口气,甜甜叫了一句母后,又蹬蹬蹬地跑到哥哥跟前,打量小可怜样的赵王。 继而小声问:“他怎么了?” 刘盈满心满眼都是幼弟,连带着眼神变纯净的刘如意都多了几分怜惜。牵起幼弟的手,皇帝叹了一声,将方才的种种告知于他,刘越恍然大悟,赵王这是磕坏脑子失忆了。 胖腿往前迈一步,刘如意就往后一缩,直至缩到床脚避无可避,显得额角的伤更为狰狞。 刘越沉思片刻,仰头看向刘盈,嗓音软软:“皇兄,让我来照看三哥吧。直到三哥好起来,越儿想和他玩耍。” 说罢补充道:“天禄阁许久不开课,都没有同龄人与我玩,越儿和四哥他们好久没见了……” 灰黑色的眼睛满是渴望,还有些委屈,让人恨不能给他摘星星摘月亮,抹平脸蛋肉盛着的委屈。 刘盈一时间心疼不已,思及越儿四岁失去父皇,绞得他呼吸都滞涩了,这句“皇兄”,何尝不是越儿难过的表现呢? 玩伴……如意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无法离京就藩,不如恢复记忆了再行考虑。 何况这是越儿第一次求他,连母后都排在后面。刘盈深吸一口气,柔声说好,又拨了两个近侍给幼弟,专门照料失忆的赵王,继而忐忑地望向太后。 这回吕雉没有反对。 赵王的亲信都在宫外,如今没有进来,她温和地看着胖儿子:“母后再拨两个人好不好?” 刘越点点头,大眼睛弯成月牙:“谢谢母后,谢谢皇兄。” . 因着长信宫的寝殿明后天搬迁,目前还不能住,刘越捎上蒙面的彭师傅,带赵王去了椒房殿的桃花林,说要和三哥欣赏风景。 刘如意低垂着脑袋,乖乖说好,清澈眼底依稀可见对皇帝的不舍。 沿路宫人见了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