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不在身旁,在回来时,她便被另几个丫鬟推搡支去了其他地方。
姜骊珠看清情形,敲敲门框,声音沉静道:“我要见母亲。”
门外发出细碎的笑。
“骊姑娘,既然做错事,就安心等候发落吧。”
“我没做错什么。”
骊珠执拗地顶撞道。
可惜那些婆子除了还会发出些许嗤笑的声音外,就不给她半点回应了。
骊珠的教养告诉她要冷静,不能意气用事,在这种时候,生气是最无用的东西。
但从她这十五年的贵女生活中,她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办法,去对抗这无法忤逆的伦理纲常。
罢了。
她不再跟那些婆子较劲,转身回了内间。
骊珠的居室陈设看上去简单,可细细瞧去,各处都暗藏着富贵的细节。
譬如她东侧那扇紫檀雕花嵌螺钿围屏后,其实还放着一架前朝的太古遗音琴。
原是姜老夫人成婚时上头赐下的,后来骊珠到了习琴的年纪,便直接转赠了骊珠。
骊珠转过屏风,定定地看着古琴,施施然坐下。
不多时,门外打着瞌睡的几个婆子便听见了泠泠的琴声缓缓响起。
“倒是心大。”
婆子对视一眼,都是摇头置之不理,正欲再偷懒小憩一会儿,一个小厮匆匆从院外跑来,朝她们拱手一揖,问道:“骊大姑娘呢?”
婆子一努嘴:“里面弹琴呢。”
“还望几位帮着支会一声,大爷要找骊大姑娘问话呢。”
“大爷?哦,哦,好。”
几个婆子愣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经了一番推搡,推了她们间个头最高的去说。
高个婆子用力推开大门,里头悠扬的琴声一止。略微等了一阵,那充溢着贵气的内室里,走出一个素服的清丽姑娘。
“骊姑娘,大爷找。”这婆子道。
言简意赅的告知,大概是姜骊珠现在最爱听到的话。
不那么转着弯地挖坑,要见她,要害她,统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才好。
她将什么都想到最坏的,只终究有一点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姜骊珠将希望寄托到了父亲头上,希望父亲能给她一个中肯的答案。可她如约抵达了正房,父亲却将她晾在了外间。
不满十五岁的姑娘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四周的下人都对她避如蛇蝎,而她唯一能仰赖的父亲,似乎刻意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本该就这般等着,直到名义上的父亲唤她进去。
她太委屈了,应当找个地方好好地哭一场,可她只是笑着抢过端茶倒水的丫鬟的活,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候丢下一句“我来”,然后堂而皇之地敲开了书房的门。
背对着门的叔侄两个没有发觉来人是她,只以为是书房侍侧的小丫头来添置茶水。
骊珠耳朵竖起听了一会儿,便认清这是她的养父和堂兄姜骏。
“何况骊珠今日竟……”
他们似乎正要谈论她。
这一刻,骊珠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趟,更不该偷听别人说话。
但她好奇。
“……陛下既然毒杀了和妃,想必已是掌握了回纥有异心的证据,那时就该防备起来的……如今襄然的姊妹也被抓了起来,难保不会牵连更多,陛下这是真怒了。”
姜骊珠眼眸瞪大,差点没稳住手中的茶盏。
那和妃,便是回纥为表诚意,送来和亲的回纥公主,襄然便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姨母。而所谓“襄然的姊妹”,当然也包括了她的生身母亲。
怎么会突然蒙此大难?
再联想到父亲嘴里的“回纥异心”,她脑中一阵晕厥,姜骊珠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金丝雀,她自然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回纥叛乱,而她身上正背负着一半的回纥血脉。
她不敢呼吸,更不敢听自己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会护着她吗?她至少也叫了十三年的父亲,和疼她纵她,时常与她抚琴弄诗的堂兄,会护着她吗?
她不敢听,可她已经站在这里,不可能不听。
然后她便听到兄长年轻的声音缓缓响起。
“既如此。”
“骊珠不可留,送往凉州自生自灭吧。”